70.想見你
這日陰雨。 街道泥濘,政府大樓的門口掛著兩面旗,風吹不動,水滴從廊簷滴下來,落在臺階上一點一點濺開。 季綾站在廊下,傘收著,外套衣角已經濕了半截。 她今天穿得比平時正式些,墨藍窄袖旗袍,白呢短外套,發綰得極整齊。她帶著一封介紹信和一摞厚厚的工廠産能報告,從上午十點開始等。 這位軍政要員,是她託了三層人情才拿到的門路——先是托米兒找李議員打聽關系,再找了舊部友人,才撈得一個“下午有空”。 可一等就是四個鐘頭。 她坐了一會兒又起身,一遍遍檢視鐘表,鞋襪早在來的路上就濕了,不用看也知道,腳底早就被雨水漚得發白。 終於,傳達員慢悠悠地招呼她:“季廠長?可以上去了。” 她點頭,收起資料,跟著上了三樓。 茶水間與走廊的燈光白燦燦的,照得她有幾分不安。秘書一邊翻檔案一邊說:“我們那部長……不常見人,今日算是破例。” 她進了會客間,規矩地坐下,過了一刻鐘,那位要員才推門進來。 這人五十開外的年紀,軍裝未解,帽簷未摘,眼神銳利,說話卻極客氣。 “季廠長,久仰了。我姓亓。”他掃了桌上那一摞報告一眼,“我聽人說過你。做實業的女人,少見。能走到這一步,更是少見。” 她拱手:“不敢當。如今時局不穩,鐵軌快造完了。上好的鋼材堆在廠子裡,如今只盼著快些出手。” 那位亓部長不是個蠢人,聽出眼前這位女廠長的暗示——只要他給她們活兒幹,價格都可以談。 他一挑眉,徑直挑明瞭話:“你想轉造槍?” “我們原爐可鑄鋼,除錯幾日,模具即可試行。造的是民用獵槍,方便轉軍。” 他沒立刻說話。 過了一會兒,他笑了一下,放下茶杯,“若是晚半日,我走了你就見不著我。” 季綾臉上是溫和的笑,“那還算巧。” “不過你真不該來見我。” 季綾一愣。 他站起身,收起檔案,淡淡道:“這事我管不了,可你運氣實在是好。能管這事兒的人來了,你若是想,親自去和他說。” 她抬起頭,眸色一斂。 “人在三樓西廳,今夜恐怕不走。”他掃了她一眼,“你有膽子…
這日陰雨。
街道泥濘,政府大樓的門口掛著兩面旗,風吹不動,水滴從廊簷滴下來,落在臺階上一點一點濺開。
季綾站在廊下,傘收著,外套衣角已經濕了半截。
她今天穿得比平時正式些,墨藍窄袖旗袍,白呢短外套,發綰得極整齊。她帶著一封介紹信和一摞厚厚的工廠産能報告,從上午十點開始等。
這位軍政要員,是她託了三層人情才拿到的門路——先是托米兒找李議員打聽關系,再找了舊部友人,才撈得一個“下午有空”。
可一等就是四個鐘頭。
她坐了一會兒又起身,一遍遍檢視鐘表,鞋襪早在來的路上就濕了,不用看也知道,腳底早就被雨水漚得發白。
終於,傳達員慢悠悠地招呼她:“季廠長?可以上去了。”
她點頭,收起資料,跟著上了三樓。
茶水間與走廊的燈光白燦燦的,照得她有幾分不安。秘書一邊翻檔案一邊說:“我們那部長……不常見人,今日算是破例。”
她進了會客間,規矩地坐下,過了一刻鐘,那位要員才推門進來。
這人五十開外的年紀,軍裝未解,帽簷未摘,眼神銳利,說話卻極客氣。
“季廠長,久仰了。我姓亓。”他掃了桌上那一摞報告一眼,“我聽人說過你。做實業的女人,少見。能走到這一步,更是少見。”
她拱手:“不敢當。如今時局不穩,鐵軌快造完了。上好的鋼材堆在廠子裡,如今只盼著快些出手。”
那位亓部長不是個蠢人,聽出眼前這位女廠長的暗示——只要他給她們活兒幹,價格都可以談。
他一挑眉,徑直挑明瞭話:“你想轉造槍?”
“我們原爐可鑄鋼,除錯幾日,模具即可試行。造的是民用獵槍,方便轉軍。”
他沒立刻說話。
過了一會兒,他笑了一下,放下茶杯,“若是晚半日,我走了你就見不著我。”
季綾臉上是溫和的笑,“那還算巧。”
“不過你真不該來見我。”
季綾一愣。
他站起身,收起檔案,淡淡道:“這事我管不了,可你運氣實在是好。能管這事兒的人來了,你若是想,親自去和他說。”
她抬起頭,眸色一斂。
“人在三樓西廳,今夜恐怕不走。”他掃了她一眼,“你有膽子,就自己去問。問得好,你這一票單子,說不定還能當場批了。”
三樓西廳,門口立著兩名衛兵。
亓部長未敲門,只輕輕一推,門吱呀一聲開了,撲面而來是一股濃鬱的藥水味兒。
廳裡沒有燈,光從窗邊斜斜灑入,映得一室冷色。
長桌盡頭,一人立在地圖前,身著戎裝,帽簷下是熟悉得刺眼的眉眼。
季綾腳步一頓,喉間一窒。
是他。
季少鈞。
可她連“抬眼”的動作都必須斟酌——身旁那位要員尚未離開,她心裡還壓著過往的輿論與陰影。
季綾只微一俯身,聲音平穩:“季司令。”
季少鈞轉過身,眼神落在她臉上,只一眼,便收回。
沉了半秒,他開口,聲音極平:“請坐。”
季綾瞥見亓部長正欲離開,不自覺想跟著一起出去。
季少鈞察覺了她的視線,沖亓部長招招手,“你留下吧,三人在場,好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