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槍殺
漢昌老帥家的四小姐嫁到滬上富商伍家,已經度過了三個春天。 這是暮春的夜晚,屋裡悶得透不過氣。 淩晨三點,伍家當家人的房間裡依舊點著一盞油燈。 火光搖晃,映著季四小姐——或者該稱作伍太太——季綾臉上的倦意。 她將一隻小手提箱合上了,又拉開檢查。 如此反複幾下,明明再無遺漏,總覺得心裡不踏實。 她看著端坐在床邊的丈夫,幾次欲言又止。 今夜,她要幫他穩住北京政府來的人,幫他逃去印度。 伍家是做絲綢生意的。 自從攀上她祖父,生意做得越發狠。 生絲的收購價一壓再壓,榨得本地桑農連飯都吃不上。 賣,就折了本。不賣,又活不下去。 就這樣僵持著,餓死了不少人。 她不是不知道。 白天打著牌,笑著說閑話;夜裡夢回驚坐起,就帶著一身冷汗。 她聽得多了:赤黨在村裡講義,桑農紛紛應和;學校裡的左派學生煽動得狠,鼓動伍家繅絲廠裡的年輕工人罷了工。 南邊的革命黨知道了,將此事大加渲染,推成北京政府無能,為北伐造勢。 北京那邊兒呢,本就不滿她祖父軍商勾結,近日不斷來找伍家麻煩。 她丈夫不傻。 早早聯絡了英國商人,敲定了退路——先去印度避避風頭。 季綾想著,丈夫這一走,自己要獨自面對北京派來的人。 若是廠裡又罷了工,還需想法子安頓。 饒是她從兒時起,就學會了在明槍暗箭裡周旋,心中也不免焦躁起來。 季綾今夜第九次將早已收拾好的手提箱拉開,半蹲在箱子面前,檢查那核對過無數次的物品。 她背朝著他,“你安頓下來之後,快些接我過去。” 但背後只傳來“簌簌”的穿衣服的聲音。 “敬之……”,她低聲喚他。 “噠——” “噠——” 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響。 季綾竭力叫自己冷靜下來,“該走了。走之後他們少不得帶我去問話。茲事體大,就算是都督府,也未必能護我。” 黑暗裡,她回過頭。 藉著窗戶透進來的月光,看見她丈夫正站在那兒,站在她身後。 陰影已將她全部籠罩。 那張臉背對著光,全陷在陰影裡,只有一雙眼,冷冽得像是豺狼夜裡獵物。…
漢昌老帥家的四小姐嫁到滬上富商伍家,已經度過了三個春天。
這是暮春的夜晚,屋裡悶得透不過氣。
淩晨三點,伍家當家人的房間裡依舊點著一盞油燈。
火光搖晃,映著季四小姐——或者該稱作伍太太——季綾疊甲:不是隨便取的後面!和母親的過往有關後面會解釋~臉上的倦意。
她將一隻小手提箱合上了,又拉開檢查。
如此反複幾下,明明再無遺漏,總覺得心裡不踏實。
她看著端坐在床邊的丈夫,幾次欲言又止。
今夜,她要幫他穩住北京政府來的人,幫他逃去印度。
伍家是做絲綢生意的。
自從攀上她祖父,生意做得越發狠。
生絲的收購價一壓再壓,榨得本地桑農連飯都吃不上。
賣,就折了本。不賣,又活不下去。
就這樣僵持著,餓死了不少人。
她不是不知道。
白天打著牌,笑著說閑話;夜裡夢回驚坐起,就帶著一身冷汗。
她聽得多了:赤黨在村裡講義,桑農紛紛應和;學校裡的左派學生煽動得狠,鼓動伍家繅絲廠裡的年輕工人罷了工。
南邊的革命黨知道了,將此事大加渲染,推成北京政府無能,為北伐造勢。
北京那邊兒呢,本就不滿她祖父軍商勾結,近日不斷來找伍家麻煩。
她丈夫不傻。
早早聯絡了英國商人,敲定了退路——先去印度避避風頭。
季綾想著,丈夫這一走,自己要獨自面對北京派來的人。
若是廠裡又罷了工,還需想法子安頓。
饒是她從兒時起,就學會了在明槍暗箭裡周旋,心中也不免焦躁起來。
季綾今夜第九次將早已收拾好的手提箱拉開,半蹲在箱子面前,檢查那核對過無數次的物品。
她背朝著他,“你安頓下來之後,快些接我過去。”
但背後只傳來“簌簌”的穿衣服的聲音。
“敬之……”,她低聲喚他。
“噠——”
“噠——”
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響。
季綾竭力叫自己冷靜下來,“該走了。走之後他們少不得帶我去問話。茲事體大,就算是都督府,也未必能護我。”
黑暗裡,她回過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