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小聲繼續說了下去:“我老婆叫陳紅花,我閨女……叫黃鸝。”他忽然抽噎了一聲:“我來找她們。”
二號終於移開了擋在門口的腳:“進來吧。”
進門的時候他脫了鞋,和陳紅花一樣不敢穿拖鞋。但黃石頭比陳紅花更侷促,他想了想,甚至想把自己的襪子脫下來了。
“我坐大客車來的,也在地上躺著睡過,身上不幹淨。”他小聲解釋:“我換個新襪子再進來吧。”
他身上確實不幹淨,藏藍色衣服背後有灰色的泥土痕跡。
二號毫不客氣:“那你去洗個澡,換身衣服吧。”
若是其他人被這麼說了,也許會覺得被羞辱了。但黃石頭的一生中,充斥著比這個更加惡劣的言語。
他忙不疊地點頭:“好好好。”
黃石頭拿著衣服進了浴室,片刻後在裡面問:“那個……這個怎麼用啊?”
二號在外面告訴他:“順時針擰的,越擰越熱。”
浴室裡沒了聲響,過了會兒,黃石頭出來了,穿了幹淨的新衣服,也終於敢穿新的拖鞋了。他還把舊衣服在浴室裡洗好了。
剛出來的時候,他打了個噴嚏,胖花咯咯地笑了起來。
胖花一向喜歡別人打噴嚏的聲音,但之前只有彩鳳偶爾會打,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過了,現在笑得很燦爛。
黃石頭看著胖花,也忍不住笑起來,他假裝再次打了個噴嚏,果然又逗笑了胖花。
黃石頭便一個又一個地假裝打噴嚏,直到胖花笑累了,疲憊地嘆了口氣,黃石頭才停下。
他挺不好意思地和二號解釋:“我不會用熱水。”
二號闆闆正正:“剛剛我說了,越擰越熱。”
黃石頭喏喏解釋:“一出水我就停了,不敢擰了……怕搞壞了。”
二號定定地看著他,片刻後,她從廚房裡端來了一碗熱粥和兩個包子,放在了黃石頭面前。
黃石頭喉嚨動了動,沒敢吃。
他囁嚅著問:“您……您知道我老婆和我女兒在哪裡嗎?”
“我一路打聽,錢先生說她們來海市的醫院了,但並不知道去了哪家,錢先生說了您家的地址,說有可能會來這裡。您見過她們嗎?”
二號定定地看著他:“你找她們做什麼?”
她沒有感情地問:“你不是回去當孝子,不要她們了嗎?”
黃石頭的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悲慼:“我沒有不要他們……”
他無力地解釋:“但那是我爹孃。”
二號不留任何情面:“那你就去找你的爹孃。”
黃石頭臉上露出了一點絕望的欣喜:“我不找了,我還清了。我把房子和地都留給他們了,我一步一跪地出了村。”
“他們一直在罵我、打我,說我不孝。可我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們了。”
黃石頭拎起身邊的小包,開啟給二號看:“我什麼都沒要,只拿了兩件衣裳,還有這個。”
二號看過去,看到了幾張獎狀,上面寫著黃鸝的名字。
“我必須要來,”黃石頭絮絮叨叨地解釋:“我偷偷去城裡打聽了。”
“他們說腎上的毛病要人命……小黃鸝那麼小,從小就沒享過福……我對不起她,對不起她們母女倆……”
“但他們說了,腎就是命,腎不好就是命不好。其實腎上的毛病也好治,只要換個腎就好了,換了腎就換了命。”黃石頭雀躍地說:“我的腎是好的啊,我來給小黃鸝送腎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