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現在,兩個人面對面,僅一門之隔,在這種窘迫的時候,她要求人家收留,她只覺難堪。
秦芷從未將他跟陳爺爺聯系起來,通州市是不大,但也沒有比現在更小的感覺,她手指扣緊書包帶子,指節泛白,比來時更拘謹。
秦振先愣一下,反應過後笑起來,自來熟地打招呼:“硯南是嗎?經常聽幹爹提起你,小時候我還抱過你,現在都長這麼大了,是專門回來看望你爺爺嗎?”
陳硯南面容冷峻,語氣同樣冷硬:“有什麼事嗎?”
秦振笑:“你爺爺沒跟你說?”
他扭過身拉過後面的秦芷:“這是我女兒,秦芷,我沒記錯的話,你們好像差不多大。”
冰冷視線掃過來那刻,秦芷全身血液倒流,胸中有若千萬只鳥從林中拍翅奔逃,偏她不能動,鞋底的水跡如膠水黏住地面,她被定牢,羞恥感從四肢百骸亂竄。
每一秒都異常煎熬。
“是小振來了嗎?”
屋內響起渾厚嘶啞聲音,片刻後,一個和善的老人走過來,六七十的年紀,雙手揹著在後,戴著眼鏡,書卷氣很濃。
“誒,是我,幹爹,您最近身體怎麼樣,我拿了些東西,說是對降血壓有用,您記得吃。”秦振越過陳硯南,歪頭打招呼,臉上扯出笑意。
陳老爺子推過眼鏡:“怎麼還帶東西,我這也吃不了多少,倒是浪費。”
“給您老吃怎麼是浪費。”
陳老爺子溫和笑笑:“老早就知道你們要來,房間已經收拾過,床單什麼的都是新的。”
門口位置狹窄,陳硯南一個人擋住大部分空間,在被陳爺爺拍下手臂示意後,突出的眉骨往下壓,他轉頭進去,金毛搖著尾巴,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。
“爺爺好。”秦芷叫人。
陳爺爺笑著應下,慈愛目光落在秦芷的臉上:“小芷是吧,雨這麼大,是不是淋濕了?”
秦振替她回答:“沒有,這雨就是看著大。老爺子,我們家小芷就勞煩您多多照顧了,這孩子什麼都好,就是話少性格木訥,要是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,您多說。”
“我看性格就蠻好的,剛開始不熟很正常,以後就好了。”陳老爺子招呼他們進去。
秦振靠著門,點了下手腕上的表:“幹爹,我這就不進去了,兩點的車票,再晚該趕不上。”
“沒事,趕車要緊,把孩子放這你就放心吧。”陳老爺子道。
秦振笑:“那肯定放心的,謝謝幹爹。”臨走時,又叮囑秦芷懂事之類的話,沒幾分鐘,大手一擺,下樓梯走了。
“小芷,先進來吧。”
秦芷點頭,跟在陳爺爺身後,走進玄關,看見坐在客廳沙發裡的陳硯南,手肘撐在腿上,手臂線條流暢淩厲,骨節分明的手指曲張著,金毛仰著腦袋蹭他掌心。
“這是我孫子,陳硯南,跟你一樣也是一中學生,他在5班。”陳爺爺向秦芷介紹,轉頭叫陳硯南:“這是我跟你說過的,你秦叔叔的女兒,秦芷,是3班學生。”
陳硯南沒怎麼動,略掀起眼皮,慵懶淡漠的目光直直看過來。
如冰似雪,只有涼意。
秦芷抿唇,她幾乎沒跟他對視兩秒就已錯開視線,那股窘迫似冷氣,從腳底侵襲到全身,她不著痕跡地挪動著腳步,地板上洇出濕跡,與屋內幹淨有序的陳設格格不入,證明她不屬於這裡,只是拙劣的入侵者。
雙方都未出聲。
空氣像是凝固住,停滯不動。
還是陳爺爺先打破僵局,他知道她是哪年生的,不知道具體時間,便問:“小芷你是幾月的?”
“十二月。”秦芷輕聲回答。
“阿硯是一月,那你們倆相差不到一歲。”陳爺爺拿出雙白色拖鞋:“新買的,放心穿。”
“謝謝爺爺。”秦芷蹲下身換鞋,脫掉已經濕掉的襪子,手腳如臨時拼湊,動作遲緩僵硬。
陳爺爺對陳硯南道:“阿硯聽到沒有,你們一個學校,小芷是你妹妹,以後你多照顧著點。”
妹妹這兩個字,像是砸進冰面的石頭,尖銳地劃出一長條白痕。
秦芷喉頭一緊,連呼吸都放緩,她沉默不語地將換好鞋,極力想抹去自己的存在。
一聲輕嗤送入耳邊,慵懶冷淡的男音反問:“哪門子的妹妹?”
平靜的,也是直白的,對於這位突然到來的入侵者,他並不歡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