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春花不自覺地把手摸在肚子上,因波動過分強烈的情緒開始發抖。
也不知道咋,摸摸自己的肚子...摸摸他們的娃,好像就突然鎮定不少。
她平複片刻後苦澀道:“她們能知道啥是正確的觀念,啥是對啥是錯?還有,這個對錯又是誰定的呢?是您定的嗎?”
“如果是這樣,您為啥不先去...先去把上一輩、再上一輩的對錯是非給樹立好呢?”
“就拿我來說,我親媽生我的時候沒了,後來我是跟生父還有後媽過的...他們從前就不叫我讀書啊,我想讀的啊,可他們不叫我讀。”
“因為我要是讀書,家裡的活兒就沒人去幹,後媽自己有倆娃管不想再多受累,生父要出去賺錢,家裡的事他自也是懶得參與。”
“照這個,我是不是應該得恨死他們,日日夜夜都罵他們沒替我著想呢?”
“可我細想想...他們的觀念又是誰定下的呢?”
季春花眸中再無過激的惱恨埋怨,而是盛滿認真的思索。
“就比如我後媽,她對我很差勁,但對她男人卻還是大多數的時候言聽計從、卑微順服,她說,女娃終究要出門子、賣給人家的。”
“那她的這個觀念,又是誰告訴她的呢?”
“白老師,或許您的父母觀念很好,眼界也寬廣,知道培養娃去讀書。”
“可,可世界這麼大,就連咱每個人生得長得地方都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這些姨,嬸兒們,她們都不知道自己要啥,就被趕鴨子趕雞一樣往前走,有的甚至將將十六歲就嫁人生了娃。”
“她們能有啥心思去尋思啥是對,啥是錯?”
“只不過是推著往前過罷了!”
“還,還有!”季春花四下指一圈:“您沒有發現我們的掃盲班子幾乎全是婦女同志嗎?”
“那,大多數的男人家都想在這個歲數去逗鳥、打牌!喝大酒!”
“我的意思不是說他們這樣就是絕對的錯,他們或許也覺得累了一輩子到這個歲數還學個狗屁的文化,享受玩樂才是正理。但我們這些、這些正坐在教室裡的婦女同志們,絕對都是思想覺悟很高的!”
“很、很厲害!賊厲害的!賊棒的!”
“...她們就像是腦瓜裡,被迫裹上了裹腳布!”
不知咋,季春花突然就想起了孫巧雲被裹得小小的,不敢見人的腳。
她覺得無論是腳,還是腦子、思想都一樣,於是落地有聲、勇敢坦誠的分析:“她們腦瓜被裹得都變了形,到了這個歲數想拆開,指定是可難、可難的了,”
“但盡管如此,她們還是想克服困難忍著疼親手摘掉那個布!”
“她們不想被社會和時代的發展落下,她們也想跟隨進步...一起進步的呀!”
季春花委屈不解,又冤枉不已:“她們之所以沒有好的觀念思想,是因為根本沒人給他們講過、教過呀!”
“您不去怪從前的時代,從前的日子,從前舊社會那些糟粕...反而要叫她們檢討?!”
“這...這到底是個啥道理?”
“你這樣,難道跟那些糟粕有啥區別嗎?明明不是她們的錯,明明她們也是受害者,卻要被怪罪、被羞辱。”
“難道,這就是您學習文化、教書育人的最終目的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