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馨是平靜了,一堆筆杆子炸窩了。
寫作組長:“良馨同志,你是外行人,你不懂樹典型是需要一部分美化,甚至是杜撰,雷......”
“咳......”
基地政委突然咳嗽一聲,打斷寫作組長的話,笑看向良馨,“良馨同志,你能不能列舉一下,具體是哪一條故事你覺得假了?”
“都假。”
良馨一句話又讓對面的一排筆杆子們急眼了。
有一個已經直接站起來了,陸沖鋒稍一抬眸,那人瞬間閉緊嘴巴,慢慢坐了回去。
基地政委笑得更親和了,“良馨同志,這本故事集我看過了,對你通篇都是誇贊,你怎麼反倒不滿意?”
陸沖鋒看完一個故事就將本子合起來,看向良馨。
“稿子上說,救水英雄平時是個賢內助。”良馨翻起故事集,照著讀:“良馨同志在丈夫重病期間,義無反顧住進了丈夫家裡,領了結婚證,撐起了丈夫的一片天,每天早晨,她先給丈夫做飯,穿衣服,洗漱,擦身,端便盆,喂藥,照顧完丈夫,還要照顧心情痛苦的公公和婆婆起居,費盡心思變著花樣做飯寬慰公婆,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日夜夜,良馨同志的丈夫終於慢慢康複了,公公婆婆精神也愉快了,良馨同志卻累病了,暈倒在雪地裡......十裡八鄉沒人不誇她是一個好媳婦。”
陸沖鋒自己看的時候眉頭緊皺,聽到良馨讀出來,嘴唇卻翹得老高,忍不住想笑。
良馨看著對面的筆杆子們,“誇大其詞也要講究實際情況,還是說.......”
基地政委明白良馨什麼意思,“在座的有些同志,確實不清楚陸科長的家庭情況。”
“不瞭解就更不能虛假糊弄人民同志們了。”
“.......”
會議室裡沒人說話了。
良馨翻開下一頁信紙,“讓房子的事是唯一還算真實的事,但這個,良馨同志經常將戰士們的床單、髒衣服和被子收集起來,清洗幹淨,即使手上長滿了凍瘡,仍然擠出時間,親自縫制了幾百雙鞋墊送給戰士們......其他的我就不讀了,你看我這手,有一顆凍瘡嗎?”
“良馨同志,這都是渲染......”
“渲染成功了,接下來不需要做巡迴報告?”
會議室裡的幹部們驚訝看著良馨。
他們可沒有提接下來的程序。
“宣傳典型,是時代的需要,也是每個單位的需要。”良馨看向基地幾位常委領導,“我明白和平年代,成功的典型意味著勳功章、晉升和軍費,但我個人反對利用我做虛假宣傳。”
良馨說的幾個字,就像是扔了幾顆地雷,給會議室炸得鴉雀無聲。
基地政委突然大笑出聲,指著寫作班子的筆杆子們道:“你們忙活了一個星期,都沒真正挖掘到英雄的思想高度邊緣,就這樣的稿子和其他典型的稿子有什麼區別?我都不好意思送到總部總部領導審閱,我再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,深度挖掘良馨同志......”
良馨突然打斷基地政委的話:“如果還是這個方向的話,不如不做。”
基地政委一怔,會議室的同志們都朝著良馨看過來。
“良馨同志,這是什麼意思?”宣傳處長臉色不佳道:“我們已經準備向總部請示配合宣傳,各大報端也聯絡好了,如果你不滿意,可以讓寫作班子起草重做,寫到你滿意為止,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退出不做。”
良馨按住陸沖鋒的胳膊,“作為老百姓,看了那麼多年的典型,學了這麼多年的雷鋒,今年又忙著農業學大寨,工業學大慶,很多事情心裡早都有數了,只是因為語言匱乏,說不出來,現在再立一個這樣誇大其詞的典型,我認為,不過是勞民傷財,根本打動不了老百姓。”
一句勞民傷財又讓宣傳處長和筆杆子們的臉色變了變。
基地政委看向陸沖鋒,笑了笑。
陸沖鋒皺眉,他大致懂政委的意思,但他從來沒有跟良馨說過這些內幕。
良馨看向對面明顯熬夜導致臉色蠟黃的筆杆子們,“我明白大家的辛苦,很感謝大家把我塑造的這麼完美,只是我受之有愧,實在抱歉。”
筆杆子們的辛苦被看到了,臉色紛紛好了很多。
宣傳處長還想再勸,良馨突然又道:“我有一個,我個人認為更好的意見,提供給領導們參考。”
基地政委道:“良馨同志,你請說。”
“寫我個人的事跡,真實性很難出效果,即使費盡心思立出了典型,能帶來的連鎖反應和榮譽都是暫時的。”良馨看向領導們,“11師剛剛移防,基地和11師目前最大的煩惱,是如何主動入鄉隨俗融入駐地,與相關政府部門建立聯系,搞好雙擁共建,解決11師隨軍家屬就業,因此,各位不防把那天落水救人的重點,從我一個人,換到11師的軍嫂、軍人和南河公社的社員、幹部、民兵、醫生、護士。”
基地政委瞬間坐直身體,看著良馨。
宣傳處長與一眾沮喪的筆杆子們,全都慢慢跟著坐直身體,兩眼發亮看著良馨。
“11師的軍嫂和軍人,看到有人落水,以為是駐地的農民,奮不顧身跳河救人,而駐地南河公社的社員、幹部、民兵、醫生護士,聽到槍聲,以為是新移防的軍人受難,心急如焚往河邊狂奔救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