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子您回來了?那個,我去街上買些吃食,先走了。”果兒倒是乖覺,知道自己出了個餿主意,一看到她,腳底抹了油,拿了個荷包往街上去了。
薛含桃關好院門,滿頭大汗,臉頰兩側的紅色極其顯眼,大黑狗以為她很熱,輕輕咬著她的裙角讓她進了屋子。
她坐在凳子上好一會兒,喝了兩口水,臉上的熱意才褪下一些。
兩本書被她放在桌上,還沒來得及藏起來,院門傳來了“篤篤篤”的敲擊聲。
大黑狗的兩只耳朵豎了起來,但停留在原地沒有上前吼叫。
來人不是生人,薛含桃便以為是果兒姐姐粗心少拿了東西,於是直接走過去將門栓拿走。
院門開了,一個熟悉又格外陌生的面龐出現在她的眼前。
薛含桃頓了頓,喚了一聲“兄長”,對他的到來似乎不是很意外。
畢竟,劉縣令一家也在京城,而且認出了她。
“小桃,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?”宋熹從上到下將她仔細看了一遍,人和從前所差無幾,不過眼睛亮了一些。
薛含桃側身,讓他進入院中,卻接著站定不動,沒有請他進屋的意思。
“這裡的房屋和擺設不錯,阿兇也在,”宋熹看到了大黑狗,笑了一聲,“你們都活著,師父和師娘九泉之下可以放心了。”
薛含桃一聲不吭。
“你還在怪我?”宋熹臉上的笑容消失,忍不住為自己解釋,“如果我不和你退掉婚約討好劉家父女,那個監生的名額絕對不會落到我的頭上,那件事也不會輕易平息。”
“兄長知道,我是被冤枉的。因為縣令家的小姐看上了你,汙衊我偷東西,不許我進縣城。”一想起那些人看她的目光,薛含桃的心口就悶悶的,很疼很難受。
但這種疼痛比不過後來的萬分之一。她被退婚,被強逼嫁給孫家的痴兒,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柴房裡面……到死。
“你是被冤枉的,可小桃,我沒辦法,只有和你退婚這一條路。我不知道後來堤壩被沖垮,村子被淹。”宋熹說著別過了頭,“我往你家中送去了些銀子,以為你最多被罵一頓。”
雖然他對她並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意,但也一直把她當作親妹妹看待。得知村子被淹的時候,他的內心彷彿被剜去了一塊肉。
只是往事不可追,他已經拿到了監生的名額,不可能再走回頭路。
“他們沒有罵我,伯父伯母和堂兄們都很開心,因為送去銀子的人說,只要把我立刻嫁出去,劉小姐就會再給他們五十兩銀子。”
薛含桃直直看向曾經以為真心對待她的兄長,用手比劃了一下,“五十兩銀子,我都沒見過那麼多。”
宋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,顯然之後發生的事他並不知情,也沒人告訴他。
“可是從哪裡找到合適的人選呢?大伯父很著急,那人又說,村裡孫家的兒子就是個好人選。兄長,伯父答應了。”
她抿著唇,往日黑亮的眼珠一動不動,莫名讓人想起山間的夜,冷,蕭瑟。
“我不願意,然後被關了起來,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。”
“外面一直下雨,門打不開,我被關了幾天很餓,阿兇只能找到鳥蛋,樹太高地面太滑,它摔斷了腿。”
“後來我就願意了,可是沒有人理我了。因為洪水來了,他們將我忘了。”
再後來呢?
薛含桃想感謝那場洪水,柴房的門被沖垮,阿兇叼著一隻木盆游到她的身邊,她和阿兇縮在木盆裡面,奇跡般地活了下來。
盡管只剩一口氣,但她還是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幸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