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道安相是故意圍堵她在此?真正的殺招在東宮?胡彬在哪裡?要是胡彬去刺殺太子,唐相佈置的那些人到底有沒有能力護住程霄?
有時候豪賭的勝利,不取決於佈置周全,而是賭另一方的愚蠢。不能亂,九思在去往東宮的路上迅速釐清思緒。
安相這些年都沒有對太子下手,一來是準備不充分,時機未到,殺了太子引起大魏震蕩,沒有後手不如按兵不動;二來是前幾年知曉程兆非親子,對扶持程兆上位的決心冷淡下來,發現拼死拼活半輩子,原來所有努力都在為他人做嫁衣。
他怎能不恨!
很難說清楚,安相究竟恨哪邊更多一些。
如果她是安相會怎麼辦?
發動兵變後自己當皇帝,然後出兵三十六寨,讓弟弟親眼看清楚,誰才是父親最優秀的孩子。即便父親為你掃平障礙,精心鋪路,免去兄弟相爭,一心一意扶你上位……但是委身曲附多年的辛苦成果,豈容坐享其成之人摘得?
這些年,皇帝早已成為傀儡,當朝沒有越軌的外戚,沒有反叛的駐軍將領,只有安相一個僭越的權臣。一個獨攬大權的權臣,他為什麼還不篡位?他的危機是什麼?
缺了天意。
手中沒有合法性皇子,名不正言不順,篡位會招至天下人質疑並起義。
大魏不同於草原和三十六寨,不能用純武力的野蠻方式佔領,安相在大魏多年,深知需要一套仁義、道德的高尚理由或者說政教倫理才能平穩過渡坐上皇位,他沒有找到篡位的合法性,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動。
他相信聖女讖圖,信天人感應,但另一方面,他又感到受傷害陷入虛無,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。
九思的歸來算是打破了“平穩”的局面,安相倉促迎擊的後果就是會犯錯。
九思率領眾人疾行至東華門,發現門口無人值守,裡面煙霧四起。她正準備潛入進去,忽然,幾枚烏黑的箭羽“咻咻”破空而來,身後有幾人倒下,其餘人立刻四散開來,躲避弩箭。
一輪箭羽稍歇,九思立刻躍起,撞進院子。
院子裡堆滿屍體,死狀慘烈,這裡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。看來,安相和胡彬是分開堵殺她和程霄。不至於啊,唐相不是說皇傢俬軍也被派來保護太子嗎?怎麼會死這麼多人?
她向前滑到一具屍體旁,發現有數處劍傷。
弩箭破空之聲再度襲來,九思躲在水缸後不敢輕舉妄動,程霄在哪裡?胡彬會不會傷了他?只要能救下程霄……突然之間,弩箭停歇,想必是箭支已經用盡,她粗略掃視一週,發現帶來的人折損大半。
看準時機,九思沖進正廳,結果一個踉蹌止住腳步。
正廳裡胡彬提著滴血的長劍,怔怔地站在那裡。
怎麼回事?九思有些猶豫,不確定程霄是否安全。正廳裡殺氣騰騰,只有胡彬一個活人。
九思覺得渾身冰涼,這回真是進退無路了。
奇怪的是,胡彬疑惑地看著跑進來的九思,脫口問道:“相爺呢?”
九思沒有動,現在的形勢,犯錯就是死,胡彬這句話什麼意思?她大腦飛速運轉,他是不是還沒有找到太子?以為相爺去壽安殿截殺自己,他來堵殺太子?
“本宮能出現在此,自然是相爺敗了。”九思穩住心神,擺出一副裝模作樣的姿態。
胡彬射出目光,因猶豫不決而表情扭曲,好長一段時間裡,他舉著劍,一動不動。九思也沒敢動,她再怎麼快也不會有胡彬的劍快,那些小手段用來對付真正的高手一點用沒有。
沉默了相同工夫,九思開口說話,她必須讓胡彬以為安相敗了:“胡彬,你是終於相爺還是忠於三十六寨?沒有相爺,我們也可以談談。”
如果他忠於三十六寨就好辦,程兆是當今寨主的兒子,用程兆做籌碼,換胡彬不要大開殺戒。
若他忠於相爺……
胡彬的表情垮了,什麼也沒說,臉上閃過一絲決絕:“相爺在哪裡?”
他果然忠於安相這個人。
“回相府了,畢竟他在大魏也、有、家、人。”九思說得緩和且突出重點。她要傳遞給胡彬的資訊是:安相還有兒子,胡彬如果忠於主人,也會想保護小主人。
胡彬仍舊直挺挺地站著,心裡在消化這個資訊。
九思試圖透過他臉上的表情搜尋此間的答案:太子應該不在東宮,只是不知道是唐相的誘敵之計?還是臨時逃脫了?
胡彬挑起劍尖,臉上掛著對九思的不信任:“你跟我回相府。”沒抓到太子,他總要抓一個人質回去,聖女讖圖雖然毀了,但胡彬清楚的知道,相爺要朝雲公主死。
九思望著滴血的劍尖,壓制住恐慌,就算要逃,也跑不了多遠,還會惹怒胡彬發瘋。
有那麼一刻,她期待陳均繹就在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