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皇後與親兒子的感情一向平淡,更因為保下安陽公主,與皇帝反目成仇,在這座皇宮中,每一日都猶如在釜中被油烹,萬分煎熬。
既如此,為了兩方都好,她已經決定去東都洛陽行宮相避,大概此生不再回長安。
在太子婚典結束後,她便要動身了。
她也答應皇帝,自己保下安陽,她則莫插手太子的婚事。
韋皇後站起身,金釵搖動,在殿內如此多雙眼睛注視下,走到姜吟玉,向自己從前逼婚她的事道歉。
姜吟玉欠身行禮,並未應好,也並未道不好。
韋皇後自知理虧,握了姜吟玉手一下,看了太子一眼,便側開視線,笑道:“母後走了。”
姜曜朝她頷首示意。
皇後離開後,殿內氣氛總算流動了一點。
皇帝屏退了下人,一把拉過姜吟玉到身前,道:“昨日那麼多繁縟的禮節,可累著你?”
姜吟玉搖搖頭:“未曾。”
皇帝若有所悟點點頭,又看向姜曜:“別累著柔貞,我聽嬤嬤說,東宮昨晚到三更夜還沒歇下。”
他意有所指,姜吟玉遲鈍了一刻才反應過來,貝齒咬唇,卻說不出話反駁。
姜曜道:“兒臣會好好體諒她的。”
姜吟玉臉紅,在袖擺下的手伸出去拽他的袖口,被他反手緊緊握住,五指滑進細縫間。
兩人的衣袍鼓動,前後晃了晃,將皇帝的目光吸引來。
姜玄遲疑看一眼袖擺,又看一眼二人。
他腦海中一下浮現許多畫面,似乎自己早該發現這二人的端倪了。
譬如那時處置完魏家三郎後,他將二人拉到身邊問話,這二人就揹著他偷偷牽過手,又譬早些時候,小女兒很依賴太子,與他格外親密……
姜玄回過神來,事已至此,再想也無用,只愛憐地看著姜吟玉道:“阿吟今日就在宮中好好歇歇吧。”
姜吟玉笑著搖搖頭:“傍晚我與皇兄出宮,一起逛廟會看煙火。”
姜玄唔了一聲,手揉了揉膝蓋。
女兒能嫁一個體己的人,這也是他喜聞樂見的,便笑道:“去吧。”
兩人攜手往外走,衣袂交纏,隱沒在大殿門外。
姜玄坐在大殿中,看著二人的背影,臉上帶起深深的微笑,許久之後,一股惆悵感由心中升起。
原來女兒已經長得如此大了……而蘭惜已經不在他身邊了。
姜玄快步起身回到書房,從書架上取下了一副畫卷,當卷軸向兩側徐徐展開,一張麗人圖鋪陳在眼前,丹青描摹翠釵,朱唇笑靨,
他顫抖的手掌朝畫卷中人伸去,一覆上去,才發現自己的手背,已布滿皺紋,而畫中美人卻依舊無限年輕,永遠明媚,眼尾噙著春意,從內向外望著他。
那眼神穿過畫卷,直擊姜玄的心靈,讓他心髒絞痛起來。
他永遠記得他與蘭惜的第一次見面,她一襲紅衣,策白馬疾馳,在他心上揚起一道風塵土,那時的他也年輕,並不知道要窮盡一生去追逐她的身影。
或許恩恩怨怨,早就都該放下,隨著風散去。
姜玄眼中墜下一滴淚,小心翼翼將畫卷收好,視若珍寶捧在手中。
窗外一枝春已經探入窗內,春意浸透了古老的宮殿。
夜晚長安城車水馬龍,天空中盛開巨大的焰火。
姜吟玉才與姜曜從馬車上下來,便見頭頂天空便綻開一朵朵金色的焰火。
太子與公主大婚,長安城萬民同慶,焰火足足放三日。
一道道焰火升起,人群爆發此起彼伏的歡叫聲,姜吟玉牽著姜曜的手,與他穿過茫茫人煙,登上長安的最高樓鵲仙臺,眺望一重一重焰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