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曜低下頭,看到她面龐雪淨,雙目泛紅,那眼中若湖泊起了皺,水光粼粼。
她情緒極其平和,沒有任何波動,半晌,藏在被褥中的一雙玉臂,慢慢伸出朝他張開。
“你能抱我嗎,我很想你。”
姜曜指尖松開帳子,身子探進來,帷帳便再次落下,隔絕了外面的光線。
緊閉的空間裡,只有光影相浮動。他傾下身來,與她身子相貼,手臂摟住她的腰肢,將面頰挨在她臉頰邊,五指滑入指縫,與她手掌十指緊扣。
姜吟玉投入他的懷抱,順勢環繞住他的身子。
二人靜靜地相擁,動作輕輕的,身上的溫度隔著兩層衣料傳遞。
在這一瞬,光陰都慢了下來。
誰也沒有先開口打破這一份沉寂,姜吟玉鼻尖都是他衣襟上的氣息,眼眶發熱,這才意識到不是夢,她真的與他重逢了。
她有好多話想訴與他聽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那他呢?是不是與她一樣的心緒?
姜吟玉能從那日他向她奔來時,眼中流出的綿綿情意,他吻住她時那唇角灼熱的溫度,感受出來他應當也是愛她的。
可他心中對她的隔閡消去了嗎?他是否還在意她曾騙他逃離皇宮一事?
姜吟玉不知從何說起,抬起水杏一般的眼眸,與他的目光觸碰上。
姜吟玉隨他一同坐起來,將頭靠在他肩膀上,開口聲音沙啞:“在河西時,我染上了時疫……”
姜曜撫摸她的面龐,彷彿撫摸的是什麼易碎的琉璃寶物,“我知曉,你表嫂已經將你的經歷都告訴了我。”
在來的路上,姜曜見證了無數慘死路邊的的流民百姓,知曉疫病如何摧殘人。從得知她染了疫病,他便滿心的焦急,迫切地想要見她。
他望著她清瘦了許多的面龐,道:“六月的天氣炎熱,你住在窯洞之中吃了不少苦。”
姜吟玉長發披散如雲籠罩在他周身,道:“不過是每日食不飽腹,嘗各種的藥,現在回想也沒有那麼疼了。”
有些話她難以開口告訴他,比如那時,她每夜閉眼之前想的是他,醒來時想的第一個人也是他,清醒時想他,夢裡也是想他。
姜吟玉想到什麼,仰起頭忽問:“如若我那時沒活下來,皇兄會怎麼做?”
姜曜眼中倒映著她的面容,道:“沒有發生的事不要亂想,你先好好歇息,養好身子。”
姜吟玉卻又問了一遍,彷彿是在追尋什麼答案來印證心中的想法:“若我沒能支撐著走到流民營,沒能活下來,皇兄會怎麼辦?你會找到我的屍身,將我在河西安葬嗎?”
她煙眉輕攏,聲音從檀口中飄出。
姜曜低下頭道:“我會找到你,帶你回長安,回我們的東宮。”
姜吟玉感受他輕輕的呼吸,心尖上若有暖流流過。
他的聲音低柔:“我會娶你,愛你,與你一輩子都在一起。”
姜吟玉道:“可我那時已經不在了。”
姜曜眼簾垂下:“這又有什麼關系呢?”話語輕漫,像是毫不在意。
姜吟玉握住他的袖口,道:“你是太子,日後必定繼承皇位,如若要娶我,文武百官也會反對。”
姜曜扇翅般濃密的眼睫低俯,笑著看向她:“不要為沒發生的事糾結,不管如何,我都會與你在一起。”
他沒有回答她的問話,姜吟玉便知曉了他的態度。她夢裡的他做的一切,放在現世,他怕是也會這樣做。
他站起身走到桌邊,拿來一隻妝奩盒子,從中取出一隻花簪遞給她,姜吟玉手觸上簪身,那簪頭碧綠色的花葉中,清透的花瓣中吐露著寶光,光彩照人且奪目。她抬起眼望向他。
姜曜道:“很早就準備好了這根簪子,本想戰事結束後就送給你的,卻沒想到中間出了這樣多的波折。”
他的聲音如春風拂來,姜吟玉握著簪花,心好像也被他的柔風吹得輕輕搖晃了一下。
她緊緊摟抱住姜曜。
在這床幃垂落小小的一方天地裡,二人親密的相擁,如堅冰的隔閡,也隨著心靈的相貼慢慢消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