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行字跡映入他的眼簾,他的眼睫不停地顫抖。
信上她問他身體安否,當“瘟疫”二字跳出來,姜曜猶如被風沙堵住口鼻,透不過氣來。
他喉嚨幹澀,再往下看去。
她回憶與他往昔種種,那字跡如煙雲淡淡的一層,卻如陰翳般覆蓋上姜曜的心底。
她與他之間,從來都是他主動邁出一步,那些愛她不敢訴說,她極度情怯,二人的關系曾面臨破滅。
他從未想過,她會給他寫下訴情的話。
卻是在如此情況下。
姜曜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,纖長的指尖顫抖,連最後她寫給他的詩都沒有看下去,直接合上了信紙。
他像在壓抑著情緒,片刻後才問:“何時寄來的信,公主人在哪裡?是否還活著?”
士兵看太子狀態不太好,長話短說回道:“在流民營中,公主流落在外數月,到達流民營時身心疲累,已經昏迷不醒,軍官差我來送信給太子!本來這信早些時候就能送到軍營中,卻不想我在路上與太子前後腳錯過。”
在這句話落地後,姜曜擲下一句“我知曉了”,沒有任何停留,直接手繞韁繩,策馬往西去了。
皓月冷千山,月色之下,一隊騎兵以最快的速度向西馳騁。
道路曲折,他猶如逆流而上,去追尋她的蹤跡。
在收到那封信前,他想到了最壞的可能。
可他無法接受她的離去,向上天祈求一絲憐憫,也祈求她能堅持活著。
姜曜心緒無法平靜,一座座山巒的被拋在了身後,月光將隊伍的身影拉長,直到融入濃濃的月色中。
天氣越發炎熱,暑氣不散,離酒泉郡百裡之外的難民營裡,烏泱泱住滿了人。
流民難以忍受酷暑,但相比外頭那些露宿、以天地為被的流民已經是極其幸運。
在這些人滿為患的帳篷裡,有一隻獨獨與眾不同。
那帳篷遠離人群,駐紮在草坡上,每日周圍都有官兵巡邏,不許流民靠近,更有郎中進去給人探病。
姜吟玉就臥在這只帳篷中。
那日姜吟玉與阮瑩相互扶持,來到難民營,言明身份,官兵們本是不信,等阮瑩拿出腰牌,官兵們才錯愕不已,朝二人下跪。
姜吟玉太過勞累,緊繃一路的弦終於可以放鬆下來,之後便陷入了昏迷。
等醒來,她從官兵口中打聽到了太子的訊息,得知他並未落難。
至於她身上的疫病,或許是因為她在窯洞裡什麼藥都嘗的日子,那老郎中給她用的藥奏了效,她從上路後沒有再咳過血,也沒有再發過熱。隨行的軍中來給她探脈,稱情況好轉許多,再休養一段時日,便無大礙。
可姜吟玉仍然過分虛弱。
夕陽西沉,宿鴉低飛。
傍晚時分,姜吟玉走出營帳,與阮瑩到湖畔邊洗手,二人打扮樸素,荊釵布裙,周圍流民經過這幾日,對二人的好奇心已經沒有那麼重了。
四下議論聲鬧哄哄,有談論戰事的,有談論莊稼的,也有自家收成的……
姜吟玉想知曉外頭如今的情況,便在湖畔邊多聽了一會,許久沒聽到自己想聽的,正欲離開,就聽人道:“太子是怎麼從北戎人那裡回來的?”
姜吟玉手一頓,那人道:“那一仗可慘烈了,太子帶兵進了沙漠,躲過一劫,回來時身上帶重傷。”
百姓低低道:“公主呢?找到了嗎?”
“還沒呢。現在各郡城都貼了公主的畫像在找公主,可照這情況看,公主流落在外這麼久,怕早就身首異處了……”
姜吟玉看向波光粼粼湖面,裡面倒映著一張略顯慘白的面容,她得知他身負重傷,心抽疼了一下,不知道他有收到自己還活著的訊息。
“我們回去吧。”身側阮瑩道。
姜吟玉起身,抬起頭,卻見遠處的山坡上,一道煙塵滾滾襲來,猶如巨大的帷幕。
風沙掠來,吹得她面上白紗如漣漪波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