錦衣衛好啊,錦衣衛俸祿高,油水足,相互間沒什麼勾心鬥角,走在外頭也沒人敢不長眼欺負他——最多就是私底下罵上幾句,他又聽不到,隨他們罵去。
衛童又謝了他,老餘連說客氣,同他道了別。
淩溪送他出去,走到大門時,老餘忽然又一拍腦袋。
“瞧我這記性。”
他從懷裡拿出一紙房契,遞給了淩溪。
“我就不再進去打攪衛大人休息了。”他說,“這個等會兒你給衛大人就是。”
淩溪接過看了一眼:“房契?”
“衛大人惦記著你呢!”老餘摸了摸她的頭,“這回他怕自己回不來,丟下你一個小姑娘,在京城裡怎麼活?所以臨行前把這房契給了我,同我說若是他回不來了,就把那宅子留給你。”
淩溪忽然感覺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,悶悶的有些發酸。
老餘又說:“我聽劉大人說,衛大人以前也是有個妹子的。他們小時候家裡遭了災,他把妹妹用藤蔓捆在背上,揹著她逃荒。劉大人撿到他的時候,他已經快被餓死了,劉大人給他一塊餅,他自己不吃,一邊叫著妹妹一邊往身後遞。”
淩溪從來沒有聽過這些,她沉默了片刻,說出了已經猜到的話:“那她現在……”
“死了,”老餘嘆道,“劉大人發現他們的時候,她早就已經餓死了。”
一滴淚順著淩溪的臉流了下來,然後又是一滴。
她似乎看到一個瘦弱的男孩,艱難地一步步往前挪動,而他的妹妹,正在他的背上悄無聲息地死去。
老餘在她的頭上揉了一把:“等會兒擦幹了眼淚再進去,別叫衛大人知道我同你說了這些。”
淩溪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,點了點頭。
老餘離開了,她站在外面發了好一會兒呆,直到聽見衛童的咳嗽聲,才大夢初醒一般進了屋。
她把房契遞給了衛童。
衛童微微詫異:“老餘給你的?”
淩溪點點頭。
他沒接,只是說:“你收著吧。”
經過了這一次,他忽然意識到,自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了。
與其到時候再麻煩老餘一次,不如直接給了淩溪。
“衛大哥。”
衛童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稱呼上的變化,但並沒有說什麼。
只是個稱呼而已,叫什麼都無所謂。
“衛大哥,”淩溪咬著唇,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,“你一定要好好活著。”
衛童哭笑不得:“老餘同你說什麼了?”
“你……你要活很久很久,要活到頭發白了眼睛花了腿腳都不利索了,最後、最後在睡夢中離世。”
淩溪鄭重得像是在菩薩面前祈願:“你要一生無病無災,富貴長壽,平安喜樂。”
平安……麼?
衛童想起劉大人對他說的話。
“咱們這些人,手上沾的血太多。”他說,“我不求別的,只求自己能得以善終。”
可偏偏幾乎沒有一個錦衣衛能得以善終。
不能做到的事,他沒辦法答應,所以只是笑了下。
“我有些渴了,”他說,“給我倒杯水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