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呼呼地刮在耳畔,他恍惚間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,就是他騎馬將她從韭葉巷帶出來的。
她沒騎過馬,靠在他懷裡,一雙小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裳,待下馬之後,衣裳上留了兩個汗濕的手印。
那會兒他也沒帶過孩子,稍稍有點緊張,時不時就低頭看一眼,生怕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掉下去了。
一低頭他就只能看到她的發頂,那時候她常年營養不良,人長得瘦瘦小小的,一張小臉蠟黃,頭發也自然是幹燥枯黃的。
黃毛丫頭。
他第一次對這個詞有了直觀感受。
他問了幾個家中有女兒的同僚,他們卻什麼都不懂,只說女孩兒都是夫人養著的,不知道這些。
無奈,他只能去找了個認識的太醫。
驟然見到錦衣衛到訪,太醫戰戰兢兢,以為自己惹了麻煩。聽得他只是問什麼方子能讓小孩的頭發長得好些,太醫險些哭出來,把自己畢生所學的養發方子都給他抄了一份。
後來他就一直給她按著方子輪吃,吃了一陣子,想著小孩子容易吃膩,又去找了那太醫。
太醫這回不太怕了,聽得他問,想了想,告訴他可以用黑芝麻等物炒制之後搓成丸子,加了糖甜絲絲的,給小孩當零嘴吃也不錯。
為了巴結他,太醫還主動提出說自己就會做,讓他等兩日過來取便是。
之後的這些年裡,家裡就一直沒斷過黑芝麻丸子。
後來宮中有個娘娘生病沒了,皇上追責的時候,衛童還保了那太醫一回。
如今淩溪靠在他懷裡,發頂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毛絨絨的,怎麼都梳不整齊,但頭發烏黑油亮,在陽光下泛著光澤。
衛童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成就感:看來這些年,他把她養得還算不錯。
“等離了京……”他頓了頓,“我晚上給你帶些黑芝麻丸子,到時候你記得吃。”
淩溪“嗯”了一聲,低下了頭。
再多的黑芝麻丸子,也總有吃光的一天。
衛童向來沉默寡言,但這會兒卻莫名地有許多話想說。
“等到了外面,安頓下來之後就寫信告訴我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常有出京的機會,你缺什麼就同我說,我給你帶過去。”
“嗯。”
“以後想掙錢,也不要再去武館賭場那種地方。那些地方魚龍混雜,什麼樣的人都有,你一個姑娘家,沒有我護著,很容易吃虧。”
“嗯。”
“若是缺錢了,也寫信來告訴我,我一年到頭也花不了幾個錢,堆著發黴了都不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那間屋子,我一直給你留著,若是你在外面過得不好就回來。”
“……”
許久不見淩溪應聲,衛童自嘲地笑笑。
淩柏是她的親生哥哥,他又算什麼呢?
更何況當初他就只是幫葉家三爺的忙而已,又不是真把她當成了妹妹。
只是……就算小貓小狗,養得久了也是有感情的。
“我的意思是,要是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,你盡管來找我。”頓了頓,他補充道,“不是麻煩。”
淩溪低著頭,淚流滿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