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等待吉時到來的間隙,葉明善握住了於氏的手,在她耳邊輕聲問道。
“很重。”於氏嘟囔著說了一句。
她到底還是有些緊張的,如今掌心裡已經出了汗。頭上的鳳冠似有千斤重,讓她總是忍不住想要低下頭去。
但她絕不能低頭。
“再堅持一下,”葉明善說,“我已經交代了今日一切從簡,再熬一陣就好了。”
於氏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。
對旁人來說,登基大典是畢生的夢想,可到了他口中,卻成了“再熬一陣”。
“吉時已到——”
司禮監拉長的聲音傳來,葉明善並未松開手,而是與她一起站起了身。
司禮監偷偷瞥了一眼,只當什麼都沒看見。
新帝並不講究這些,原本應當親自祭祀天地宗社,卻只是派了人過去,而自己則與皇後早早便來到了正殿。
他又不是什麼沒有眼色的人,自然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觸黴頭。
殿前的青銅獸雕像被朝露浸得發青,於氏坐在葉明善身邊,看著底下叩拜的朝臣,忽然小聲嘆道:“好多人啊。”
那些人伏在地上,她看不見他們的相貌,也分辨不出是誰,這一刻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想法,那就是他們是誰,對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。
是的,一點也不重要。
有人死了,便會有人再填補上來,永遠都會有這麼多的人在。她不在乎底下的是不是換了人,只要每個官職上都有人在,朝廷還正常運作著,旁的似乎都不重要。
說不清為什麼,這個念頭讓她的心中微微發寒。
葉明善感受到了她的不安,偏過頭說道:“看後面,小言他們都在呢。”
葉家人今日全都前來觀禮,於氏順著他的話望過去,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女兒。
方才那種超脫感消失不見了,她覺得自己似乎重新又落回了實地上。
“皇上當執乾,娘娘掌坤。”司禮監捧著玉璽和鳳印,二人分別接過。
二十八丈長的明黃詔書從天門垂下,葉明善的聲音震得九龍壁嗡嗡作響。
“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——”
五色詔紙在風中獵獵如旗,朝臣們山呼萬歲,大榮迎來了新的皇帝。
禮畢之後,於氏立刻便換上了常服。
她長舒一口氣,同進來陪她的田氏抱怨:“脖子險些被壓斷了。”
田氏聽了便笑:“多少人盼著的東西,到了你嘴裡,反倒成了累贅。”
“可不就是累贅。”於氏嘆道。
她拉著田氏的手不放:“接下來可就要辛苦你了,怕是一個月都未必能將賬冊理清楚。”
“一個月?你未免也太高估我了。”田氏睜大了眼睛,“我和五個賬房花了半個月的時間,才將將攏清楚這半年以來的賬。”
於氏訕笑:“我不懂這些,所以才求你幫忙。”
“攏賬並不是什麼難事,只是你想好要如何整改應對了麼?”田氏問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