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清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開口道:“你妹妹還活著。”
“當真?!”四平頓時激動地跳了起來。
“噓!”周清言惱了,“你是不是生怕旁人聽不見!”
四平連忙打了自己兩巴掌:“小的該死,小的該死!”
他賠著笑問道:“小姐,您可知道她現在在何處?”
“知道。”周清言說。
“那您能不能……”
“能不能並不在我。”周清言直視著他的眼睛,“你想要見她,最少要拿出一千兩銀子。”
她的話像是一盆冷水般澆在了四平的頭上,他後退了兩步:“……一千兩?”
這對他來說是一筆想都不敢想的鉅款。
“她……她是被賣到了那種地方?”四平痛苦地揉著自己的臉,“這一千兩,是給她贖身的錢?”
周清言沒有回答,只是又剝開了一個蜜桔。
“可當年他們說會好好待她的啊……”四平喃喃道,“他們說會好好待她,所以我才把她給了他們……”
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,他抬起頭,正對上了周清言譏誚的目光。
“那時候到處都是難民,誰有糧食去養一個非親非故的女孩?”她毫不留情地說道,“你將她送出去的那一刻,便知道她的下場就只有一個!”
四平身子一晃,臉上的血色褪盡。
是啊,他當然知道。
一路逃難過來,路上的草根被挖幹淨了,樹皮也被扒幹淨了,有人餓得受不了,去挖觀音土吃,墜在肚子裡不消化,最後人死的時候,肚子還漲得嚇人。
後來忽然有人開始煮肉了,第一回的時候,他跟著旁人擠過去搶,卻在那鍋裡看到了一根手指頭。
“這是我兒的肉啊!你們不能碰,是我的兒啊!”一個狀若瘋狂的女人撲過來,使勁想把旁人推開。
他後退了出去,扶著一棵樹想要嘔吐,卻因為多日裡未曾進食,只吐出了一口酸水。
後來煮肉的人漸漸多了起來,偶爾有人從他們身邊經過,看著妹妹的目光都讓他心驚。
再後來他夜裡做夢,夢見眼前出現了一大塊肉,他毫不猶豫地咬了上去,卻被妹妹的哭聲驚醒了。
醒過來的他看到妹妹大哭著,胳膊上幾乎被他咬下一塊肉來。
他忙不疊地抱起妹妹哄著,好不容易將她哄好了,腦子裡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。
再晚一點醒來該多好,那樣他就能真的吃到肉了。
等回過神來的時候,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嘴貼到了妹妹的胳膊上。
妹妹沒有哭,只是看著他。
她瘦得厲害,臉頰都凹陷了下去,一雙眼睛顯得極大。
四平崩潰般哭了起來,他抱著她,一遍遍告訴自己,這是他妹妹,他不能吃了她。
他最後也沒有吃了她。
他用她換了兩個饅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