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:竹蓀蘿蔔盅
玉春以為那天在禦花園裡的散步就是蕭景元說的“走走”。
沒曾想太子帶著他又去了重光寺一趟。
重光寺還是老樣子,香火旺盛信徒眾多,只是到了冬季,裡外的樹葉子脫落只剩高而直的樹幹,整座寺廟無端多了幾分肅殺莊重。
這次迎接他們的依舊是觀真和尚,朝他們雙手合十行禮道:“兩位殿下請隨貧僧來。”
住的還是上次的寮房,重光寺的素齋味道極好,玉春他們傍晚時分才到,用了晚膳不多久寺裡的小僧就又給他們送了竹蓀蘿蔔盅,吃完之後手腳發熱,玉春鑽進被窩,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。
蕭景元不免失笑,“先前在雁海關要冷得多,怎麼也不見你怕成這樣。”
玉春正色道:“是不一樣的冷。”
“殿下不睡覺嗎?”
蕭景元將手伸進被子裡握住玉春的腳給他捂著,“眠眠先睡,我晚點要去見慧靜大師。”
玉春點點頭,“那殿下快去,早點回來休息。”
話是這麼說,但蕭景元還是等玉春睡熟了才走,寮房周圍寂寂無聲,夏夜尚有蟲鳴,如今只剩隱約風聲。
蕭景元獨自一人在觀音殿中站了許久,觀世音像寶相莊嚴,高高在上俯視人間疾苦悲歡,世人都說觀世音大慈大悲普救人間,可若當真能救,世上又為何還有那麼多不得解脫之人?
身後有腳步聲傳來,慧靜大師朝蕭景元雙手合十行禮,“老衲自青州歸來,已在寺內等待殿下多時了。”
蕭景元還禮道:“俗事纏身,一直未曾來見慧靜大師。”
慧靜笑了笑,他是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了,但看起來剛剛年過半百,眉眼間滿是平和之氣,“殿下在此停留已久,是為何事所困?”
“無甚大事。”蕭景元摩挲著手中的菩提子,“只是忽然在想,信眾在跪拜求佛時,究竟在想什麼?”
慧靜道:“殿下如此問了,可是心裡也曾經求過什麼?”
蕭景元默然,他確實求過,年紀尚小時求過滿天神佛,讓自己的父皇母後能夠回來,再後來長大了,就再也沒有求過。
如今心念所動,又猶疑不前。
因他自己知道,求神拜佛皆是無用,可惜這世上不是他一個人知道,又為何還會有人接連不斷地來到佛像面前,誠心叩拜。
慧靜並不急著他的回答,只是自己又道:“世上千百種人,便有千百種願,佛所聽到的,都是人內心真正想要的東西。”
“有人在佛前叩拜,抬首見澄澈明淨,也有人抬首時見滿身慾望,赤裸坦誠。”慧靜看著他手中那串菩提子道:“求佛還是求己,有些人不過借佛之口來面對自己真實的內心罷了。”
“殿下不必糾結於此。”慧靜想起不久前看到跟在蕭景元身後的人,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麼,唸了句“阿彌陀佛”道:“殿下心中有所牽掛,而總怕自己有力不能逮之處,所以心緒浮動,為此所困。”
“寄託一詞,往往由此而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