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兩人終於?走到盡頭時,已完全入了夜。
慕玄臨遙遙便看到,前頭山腳下,離別的屋舍格外遠的一處地方,孤零零有間房子。
沒亮燈,甚至門上窗上都蒙著粗布。
慕玄臨感覺背上的人輕輕掙了掙,是青栩想要站回地面上。他松開手,將人輕輕放下來。青栩隔著面紗與他對了個眼色,輕聲走過去,叩響了房門。
半晌,無人回應。
慕玄臨憑氣?息就能察覺到,這屋中?必是有人的,不來應門,絕不會是沒聽見。
他不再等,徑直過去推。誰想只輕輕一下,門便開了。
霎時間,汗臭與酒氣?混雜著撲面而來,燻得慕玄臨忍不住皺起眉。屋中?本來漆黑,月光從門口灑入,照出一張漆皮斑駁泛著油光的破矮幾。那光束打?在地上,將將停在矮幾旁的一雙腳前。
順著那雙腳往上看,有個人正斜坐在那,極安靜地喝酒。分明?家都被人闖了進來,這人卻絲毫不為所動。
慕玄臨暗暗將人打?量一番,眼神落在那疊了三四層的破爛衣衫上。那裡有什麼東西,似乎被有意遮掩,卻又沒掩好,露出個邊沿來。
他只看了一眼,便淡淡開口,叫出這人的名字:“陳通。”
那人喝酒的手頓了頓,放下來:“你們找錯人了。”
他聲音嘶啞,難以?辨析,也並不抬頭與人對視。
慕玄臨沉吟片刻,說?:“實在對不住,我好像不小心看到,你腰間束帶上,繡著個‘陳’字。”
“......”
...........
陳通不愛說?話,寡言程度堪比青栩。和這兩個人走在一起,慕玄臨的耳朵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。
他走在陳通後頭,離人一丈有餘。今夜月朗星稀,陳通卻撐上了一柄厚厚的大麻布傘,現在正帶他們往碎石嶺走。
早在玄青樓裡,慕玄臨便看過此?地輿圖,從疙瘩村往碎石嶺的路,的確是這個方向。
這個陳通,至少沒在這一點?上動歪心思。
他默不作聲,佯作隨便亂看,餘光卻緊盯著陳通的背影。
這人通身的舉止,和他預想中?全然不同,與手錄中?那個言語間倉皇驚懼的山民?,更是判若兩人。如果他一直是這樣惜字如金,當初又怎麼會將自己在碎石嶺的經歷,對烏衣線人交代得那麼詳盡?
夜色深濃,月光照不透密林,四周黝黑靜謐一片。分明?正值盛夏季節,林中?卻連一聲蟬鳴都沒有。
地上到處是淩亂碎石,三人走在其間,難免會弄些響動。可慕玄臨走著走著,忽然聽得前面的腳步聲停了。
他立時反應過來,卻繼續走著,佯作沒有發覺。
正如手錄中?陳通的話,越往這碎石嶺深處走,人眼前越會模糊。慕玄臨身前一丈遠的位置,現在已融進了茫茫漆黑,不知陳通究竟還在不在先前那地方。
忽然,慕玄臨又聽見前頭響起了一道嘶啞的聲音,幽幽的,瞬時將這寧靜打?破。
“我認得你。”
是陳通。
慕玄臨頓了頓。
他大概知道陳通為何會認識他。不過他還是有點?驚詫,那東西散佈得果然廣,竟連這種?偏遠的窮鄉僻壤,都能流傳過來。
他等了片刻,才回:“嗯,你認得我。所以?如何?”
那聲音沒有回答,慕玄臨便靜靜站在原地。
只聽一聲冷響破空而至。下一刻,他眼前閃過一絲銀光。
就在那半剎那間,慕玄臨看清了。
那是一根,直奔他額前而來的銀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