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臨眯起眼,死死盯住秦錚,拳頭握得發白。
秦錚繼續道:“但不至於贏不了你。”
兩人之間的氣氛驟然緊繃,彷彿連空氣都凝固起來。江臨臉色鐵青,聲音低沉而沙啞:“他與我有滅族之仇,此仇不共戴天,不手刃此賊,如何解恨?”
秦錚微微搖頭,語氣依舊平靜,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:“天行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。什麼仇怨,都有天道、天師去?解。你若執意下手,只是亂了天道,壞了規矩,最終只會害人害己。”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法則,不帶絲毫個人情感。
江臨的眉頭緊皺,拳頭微微顫抖。他想開口反駁,卻被心頭的憤怒壓得說不出話來。
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,宋清和忽然開口,打?破了劍拔弩張的沉默:“林仙人,我想要找回我的記憶,我該怎麼辦?也去?找天師堂嗎?”
秦錚順著江臨的琴絲,將昏迷的陶仲文緩緩拉了過?來。他低頭解下陶仲文腰間的乾坤袋,隨手將它扔給宋清和:“你的記憶應該在玉牌裡。我把?懷章帶到地?方後,就會幫你恢複記憶。”
宋清和把?那乾坤袋放回了懷裡,點了點頭。
而後,秦錚抱起了陶仲文,對著宋清和說道:“懷章不懂事?,是我教導無方。我代他向?你賠罪。”
宋清和抬眸看了他一眼,神色平靜地?回了個點頭:“林仙人言重了。”
秦錚似是鬆了口氣,又問道:“你要和我去?道紀司嗎?還是等我來找你?”
宋清和立刻說道:“林仙人先去?道紀司吧,我不急。”
秦錚聽罷,轉頭看了江臨一眼,那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,卻最終什麼都沒說。他又看向?宋清和,目光深沉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味:“我也不急。我今生便?是為了你而來。我們改天見。”
話音剛落,秦錚已禦劍而起,身影毫不遲疑地?融入秘境混亂的蒼穹中,像一顆流星墜入無邊暗夜,迅速消失不見。
宋清和目送秦錚禦劍離去?,直到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際,才緩緩收回目光。他轉頭看向?江臨,隨意地?拍了拍他的肩膀,語氣輕快道:“走吧,我們去?找你的部下。秘境快關了,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。”
江臨的目光還停留在秦錚離開的方向?,聽到宋清和的話,才收回視線。他低頭看了宋清和一眼,眼神複雜,似有千言萬語,卻最終什麼都沒說,只是輕輕點了點頭。
宋清和不再多言,與江臨、阿日娜一起帶著受傷嚴重且滿身是血的左河、康勒赫和德吉央金,幾乎是拼盡全力狂奔著離開了即將崩塌的秘境。身後傳來的轟鳴聲和震顫愈發劇烈,大地?在哀嚎,天空在哭泣,整個世界都在分崩離析,彷彿整個天地?都在崩塌。
剛剛踏出秘境,宋清和立刻停了下來。他蹲在德吉央金身旁,掰開她冰涼僵硬的嘴,將一顆散發著微光的丹藥塞了進?去?。片刻後,原本已經呼吸全無的德吉央金,胸口竟緩緩地?開始起伏,彷彿瀕死的生命又被強行拉回。
“你餵了他什麼?” 江臨問道。
宋清和沒有回答,只是低垂著視線,彷彿並沒有聽見。
反而是左河眼尖,一眼看了出來,說道:“延年?回春丹。”
延年?回春丹?!這是江臨給宋清和的藥。
江臨聞言,神色猛地?一變,連忙追問:“你想起來了?!”聲音中帶著難掩的激動,以及一絲幾乎要溢位來的恐懼。失憶後的宋清和,又如何會記得這顆丹藥,他是想起來了嗎?
宋清和微微一笑,站起身退後兩步,拉開了與江臨的距離,卻並未直接回應。他的神色平靜,唇角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,眼神卻透著幾分深不見底的捉摸不透的意味。只見他反手從乾坤袋中抽出一把?普通的長劍,握在手中。那把?劍很普通,但在他握住的剎那,一股奇異而澎湃的力量感順著手臂湧入四肢百骸,彷彿有什麼一直沉睡在他靈魂深處的東西被喚醒了。
“清和,你做什麼?” 江臨看著他這動作,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滅頂般的不安,聲音不由?得緊張起來,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。
宋清和只是退後了幾步,將長劍橫在身前,忽然抬眸一笑,“我想試試禦劍。”
“你幾時學得禦劍?” 江臨的聲音瞬間變得幹澀,他眼中掠過?一抹震驚,腳步向?前沖了兩步,試圖抓住宋清和的手,卻被宋清和敏捷地?避開了。“你不是劍修,懷真?才是!宋清和!你快下來,你不是宋懷真?!不是!”
宋清和飛身一躍,跳上長劍,動作行雲流水,彷彿他天生就屬於天空,這把?普通的鐵劍在他腳下溫順得如同有了靈性。劍身微微震顫間,帶起一道清脆的嗡鳴。他站在劍上,感受著風拂過?面頰,一種前所未有的自?由?感充斥心間。像是掙脫了無形的囚籠,卸下了千斤的重擔,四肢百骸都充滿了輕盈而強大的力量。這就是……不再受人擺布,能?夠掌控自?己方向?的感覺嗎?或許,這就是宋懷真?留給他的一部分遺産?不,現在想這些不重要。
他腦海中忽然閃過?秦錚的話——“大道至情,眾生有情。發乎真?意,出乎本心,才能?百劫而不垢,一往而情深。” 原來如此……飛升的關鍵在於“情”。秦錚是悟了對宋懷真?的情才得以飛升。那我的情呢?我的道又在何方?是腳下這個眼神複雜、試圖掌控一切的江臨?是那個剛剛離去?、背負前世、魂魄不全的秦錚?還是他們口中那個……似乎與“我”有著深刻糾葛,但我卻毫無印象的楚明筠?
我需要時間,去?明白那些我不記得的事?,也去?明白……我到底是誰。
念頭紛雜,如亂麻般閃過?,卻又被他瞬間斬斷。
這些都不重要。至少現在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他終於可以走了。
“你去?哪?” 江臨聲音沙啞,幾乎不成調子。“你不是要和我回甘州嗎?”
江臨還未來得及開口,甚至還來不及消化那一點點微茫的可能?性,便?見宋清和腳下一點,長劍如風般拔地?而起,速度快得如流星掠過?天際。他的身影轉瞬便?消失在天邊,沒有絲毫留戀,沒有片刻遲疑。
風吹過?,捲起地?上的塵土和落葉,原地?只剩下江臨僵立的身影,和他身後同樣茫然失措的眾人。天空很高?,大地?很遠,而那個剛剛離去?的人,帶著新生的力量和未解的迷茫,像一隻終於掙脫束縛的鳥,頭也不回地?飛向?了屬於他自?己的、未知的遠方。一種巨大的、無邊無際的悵然若失,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只留下一道清亮的聲音,隨風遠遠飄來,越來越輕,越來越遠,最終消散在無垠的天地?間——
“悠悠天地?間,不會死相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