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將人背到了門口,用她的左手食指開啟門鎖,把她平放到了寬敞的沙發上。
醉酒的溫星河像只粘人的大貓,纏著越關山的脖子不肯放手。
越關山花了很久才將她的手掰開,剛一轉身,便又被拉住了手。
“別,別走。”溫星河閉著眼睛,迷迷糊糊地哼著。
越關山愣在原地,遲遲沒有再次撥開她的手指。
她本該走的。她應該遵循那些與溫星河肌膚相接時忽然出現在自己腦中的記憶——從溫星河的手機裡找到她家人的聯系方式,發簡訊告訴他們她醉了,然後刪掉資訊,抹掉記錄她行為的監控影片,悄然離開。她一向神經大條,只會當是自己迷迷糊糊地回了家,迷迷糊糊地給人發了資訊,等第二天醒了,便什麼都不再記得。這樣的經歷於十九歲的溫星河而言並不陌生,她本就活得隨性,她的思想哪裡會像樓中的汙水管一樣,有這許多的彎彎繞繞呢?
沒有人會知道有一個叫做越關山的人曾來過這裡,曾與醉酒的溫星河有過些許親密的接觸,曾被她抱過脖頸、牽過手掌,曾在夜半聆聽她的醉話,曾用指尖戰戰兢兢地觸碰她濕潤的唇瓣,曾凝望她的眉眼,讓她的呼吸雜亂地吹拂自己的鬢角,彷彿她們是世間萬千情人中最平常的一對。
溫星河不會知曉她的存在。她們太不平等。越關山與溫星河,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今夜的接觸,已是越關山一生中最大的奢侈了。
她不知道那些記憶究竟是什麼,或許是她的未來,或許僅是一個夢。有那麼一刻,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,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,什麼是幻境,她不敢相信那會是自己的人生,因為實在太美好,好到連當做夢都覺得離奇。
越關山會等到一場奇異遊戲的降臨,會在其中再次遇見溫星河,那時,是自己二十六年來第一次站在與她平等的位置上,享受她發出的邀請,以獨特卻又是合情理的方式與她結識,與她並肩,甚至讓她一步步愛上自己,追求自己,對自己告白,最終順理成章地成為戀人,與她相守。
如果那真是事實,或許便是當下的越關山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了。
可是,可是……
可是為什麼邁不開腿呢?
大約是不甘心吧。
不甘心將濃厚的愛掩埋,不甘心讓記憶只存在於腦海,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她,等上又一個七年。
她不想再熬了。
哪怕於記憶中近百年的生命而言,七年也並非轉瞬。那些夜夜輾轉的思念,那些愛而不得的自卑,以及那些無時無刻不佔據自己腦海的慾望——她不想再經歷一遍了!
越關山沒有走。
她違背了她的記憶,她留了下來。
她恐懼變動帶來的蝴蝶效應,但她更恐懼的——是輕易地失去溫星河。
她轉過身去,彎下腰,在年輕的溫星河的眉間落下如羽毛般輕緩的吻。
吻落,近在咫尺的愛人睜開眼,其中不再有一絲醉意。
“關山,”溫星河笑著,淚水晶瑩,“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。”
“我好想你。”
星越山河,歲月流轉,她們在十九歲的盛夏重逢。
那是2016年7月23日的淩晨,她們還有漫長的時光,等待一場日出。
【全文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