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還在想著那塊碎片的事?”沈醫生蹲在她身側,聲音壓得極低,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。
蘇秧一怔,抬眼對上她的視線。沈醫生眼神裡沒有質問,只有一種平靜的、近乎憐憫的關切。
她頓了頓,又問:“如果跟我們之前推測的一樣,找到碎片,可能會打破這裡的一切秩序,讓這十萬多條命都陷入危險……你還要找嗎?”
蘇秧微微咬緊了牙。沈醫生的話像一塊沉重的石頭,壓在她心頭。
是為了旅館那群還在拼命活著的人,不惜毀掉這座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地下城?
還是留下,守著這最後一塊人類最後的繁衍之地?
房間裡其他人已經開始吃飯或者安頓下來了,沒人注意他們這邊的低語。蘇秧垂下眼簾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,良久,她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她以為自己能很快做出選擇,可真的到了這一刻,她卻發現自己動搖了。
但心底最深處,那股執念依舊清晰刺痛——她必須找到碎片,無論代價。
沈醫生看著她低頭沉默的樣子,似乎已經明白了答案。她沒有再追問什麼,只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隨後站起身,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位,靠著冰冷的集裝箱壁坐下,拉低帽簷遮住眼神,不再看她。
蘇秧抱著膝蓋坐在床邊,看著外面黑漆漆的一片,心裡像被無形的絲線纏繞得越來越緊。
忽然,一隻微涼柔軟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肩膀。
蘇秧回頭,看到黎歌蹲在她旁邊,她從衛浴間走出來,手裡拿著一條洗得幹幹淨淨、帶著淡淡洗衣皂香味的帕子,走到蘇秧跟前,微微蹲下,輕輕把帕子遞給她。
“擦擦吧,”黎歌聲音很輕,幾乎像是怕驚擾了這屋子裡沉睡或假寐的人,“臉上……有點髒。”
蘇秧抬頭看了她一眼,眼神裡還帶著未散盡的疲憊和些許恍惚。黎歌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,眼眸在昏暗的燈光下柔軟得不像平時那個冷靜疏離的黎歌。
蘇秧接過帕子,動作微微一滯,指尖無意間碰到了黎歌的手背,細微的觸感彷彿電流般輕輕一顫。
黎歌沒走開,反而在她面前坐了下來,膝蓋幾乎貼著蘇秧的腳尖。黎歌眨了下眼,彎起唇角,像是笑了一下。藉著蘇秧低頭擦臉的空隙,她悄悄俯身,在昏黃、幾乎要熄滅的光影下,輕輕地,在蘇秧唇角落下了一個極輕極快的吻。
軟軟的、帶著一點洗衣皂的清香,還沒來得及細細感受,就像蜻蜓點水般迅速撤開。
蘇秧一時間還在發怔,下一秒,黎歌就已經若無其事地轉過身,動作自然地坐回了自己的床位,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。
只有黎歌耳尖微微泛紅,在昏暗中悄悄藏了起來。
蘇秧瞪大了眼,有些慌亂地四下看了一圈,確認其他人都沒注意到,這才猛地轉回頭來,卻正對上黎歌那雙在暗影裡微微彎起的眼眸。
蘇秧手裡還攥著那條帕子,心跳卻比剛才快了好幾拍,目光落在黎歌那道纖細安靜的身影上。
心裡某種沖動驅使著她,幾乎沒怎麼猶豫,便走到了黎歌的床前,輕手輕腳地躺了上去。
黎歌似乎察覺到了動靜,睜開了眼,目光在昏暗中落到蘇秧臉上,卻什麼也沒說,只是微微偏了偏身,騰出一個不大的位置。
床真的很小,僅一米二的寬度,兩人擠在一起時,幾乎連呼吸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。
蘇秧剛躺下,整個人就有些僵硬,下意識往外縮了縮。
然而下一秒,一隻溫暖的手便繞過她的肩膀,輕輕把她拉了回來。
黎歌低低地笑了一聲,聲音裡帶著半分寵溺:“別躲。”
蘇秧一愣,鼻尖蹭過黎歌的肩膀,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。
心裡那些翻湧不安、矛盾與負罪感,彷彿在這一刻被人溫柔地揉碎了,安靜得像湖面落下一片羽毛。
她順從地縮排黎歌懷裡,臉頰抵著黎歌溫暖的鎖骨,耳邊是她平穩而柔和的心跳聲。
黎歌也像是鬆了口氣似的,輕輕環住她,掌心覆在蘇秧的後背,溫柔地一下一下撫著,像是在撫平她心底所有的動蕩與焦慮。
兩人貼得極近,呼吸交纏,卻都默契地沒有再多做什麼。
在這緊張又壓抑的環境裡,這樣安靜的依靠,比任何語言都要來得更有力量。
慢慢地,蘇秧的呼吸變得均勻,身體也徹底放鬆下來。
黎歌低頭,看著懷裡安睡的小姑娘,眼中浮起一絲無聲的笑意。她輕輕在蘇秧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,閉上了眼睛,也隨著蘇秧的呼吸頻率,慢慢陷入了沉沉的睡意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