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死於蓮地2
原來所謂重逢,是要用千萬個晨昏去丈量永不結痂的傷。
那些在幽冥裂隙中游弋的魂魄,早被歲月碾成了齏粉。
我每一寸跋涉,都帶著蝕骨的鈍痛,他們數著褪色的月光,在記憶的廢墟裡拾撿殘片,卻連我自己最初要奔赴的歸處,都化作了霧靄中模糊的虛影...
他每觸碰一寸肌膚,我都泛起細密的顫慄,喉間溢位的嗚咽被風揉碎,問俯身時帶起的氣息裹著蠱惑,“別動,再掙,這朵蓮可能會被揉出血來。”
我骨節泛白的手指死死扣住對方手腕,我在桎梏中強行翻了個身。
雨也停了,暮色漫過窗欞,將問青困在身下時,他垂落的發絲正巧掃過我泛紅的眼尾。
那人倚著光輕笑出聲,喉間溢位的尾音像浸了蜜似的:“舊事落滿塵埃,你倒急著刨開看?”
他屈指彈落我眉間霜雪,漫不經心的語調裹著化不開的霧,“容我想想,該怎麼把帶血的往事,講得像場春夢。”
[這三百年的魔息,在你血脈裡瘋狂遊走,像是千萬條噬骨的蠱蟲啃噬著每一寸魂魄。]
[當最後一縷清明被漆黑盡數吞噬,破碎的靈核在虛空中轟然炸裂,飛濺的碎片裹著暗紅血霧,成了風雲仙都懸在心頭永遠化不開的霜。]
[經年累月地刺痛著每個知曉往事的人,任時光如何流轉,都撫不平那道慘烈的傷疤。]
我抿了抿嘴,心裡難受,直接趴在問青懷中,“你難過嗎?”。
他指腹掠過我脊椎凸起的骨節時,帶著某種近乎虔誠的震顫。
問青起身,將我扶起,呼吸掃過我的耳畔,將陳年舊事揉進沙啞的聲線裡:“三途川的黑水漫過八百遍忘川,我偏在禁術的血陣裡鑿出條生路。”
他的鼻尖貼著我的鼻尖又道“,你看,連天道都偏心你那不妖劍,那上面,縷若有似無的靈息,原是你留了三百年的悲憐。”
尾音消散在夜風裡,問青的掌心溫度,好似卻燒穿衣衫,燙得人眼眶發酸。
“我累了...”,我尾音還懸在空氣裡,人吃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已經勾住我的衣擺。
布料帶著體溫漫過肩頭的瞬間,我聽見他輕笑了一聲,像是要把所有疲憊都揉碎在這個動作裡。
風裹著簷角銅鈴的餘韻漫進窗紗時,他忽然呢喃:“累了就睡。”
話音未落,溫熱的吻已落在我發旋,像是融化的月光。
他收緊手臂的力道帶著某種執拗的依賴,將整個人埋進我懷裡,發梢蹭過心口的瞬間,恍惚有蝴蝶停駐在時光的褶皺裡。
呼吸交織成細密的網,裹住那些未說出口的倦怠。
他像是跋涉許久終於找到心裡的歸處,把所有愛意都藏進我掌紋的紋路裡,在心跳的震顫間,將疲憊釀成了綿長的溫柔。
晨霧還在雕花窗欞上洇開時,我已經掀開薄被。
裡衣布料帶著昨夜的體溫,覆上面板的瞬間,像極了露水浸潤新抽的枝椏。
“壞家夥。”
我的指尖劃過檀木櫃架,深青色的衣料垂落如墨色山嵐,在晨風裡輕輕晃出漣漪。
推開雕花門的剎那,練功臺的青石磚還凝著夜露。
衣袂掠過迴廊時,恍惚聽見簷角銅鈴輕響,像是誰遺落在時光裡的一聲嘆息,又被揉碎在熹微的晨光裡,隨著步伐融進逐漸透亮的天光。
破曉時分的青石板還凝著霜色,師姐天藍的裙裾已經掠過迴廊。
晨霧在她身後暈開,如同半透明的紗,總有一抹玄色如影隨形。
她的佩劍垂在身側,劍穗掃過廊下燈籠投下的光暈,碎成點點寒星,像是被劍氣割裂的月光,又固執地綴在她衣角。
師姐轉身時,折的玄衣便在逆光裡洇開墨色的輪廓。
他腰間的玉珏隨步伐輕撞,清響掠過晨霧,驚起簷角沉睡的露珠。
小師弟立在石階另一側,目光被這動靜牽引,像株新抽的竹苗,在晨風裡將好奇凝成搖晃的剪影,把廊間兩道身影都收進眼底。
我逆著光走向他,風衣下擺掃過碎石子發出細碎聲響,彎下腰,輕輕地幫他擦去臉上的灰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