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靠在門上,拿著吸入劑吸藥順便休息,口袋裡手機震了震,拿出來看,收到莊敘給他發來的資訊,莊敘說自己醒了。
李善情回複說:“早安。”
他抬眼看到鏡子裡自己蒼白的面板,因興奮和刺激以及咳嗽産生的臉頰的紅潤,想到莊敘,才終於産生了一些迷茫。
但他是無法向莊敘求援的,不僅僅是自尊心不允許,事實也不允許。
noaue已經是一條不歸路,即便他放棄,也會有其他人填補他的空缺,倒不如他自己來掌控一切,至少還能有選擇權。
可是和莊敘的戀愛該怎麼辦?莊敘要是知道,一定又要生氣。
如果李善情解釋清楚,莊敘會幫助他嗎?
應該會吧。李善情想,但如果莊敘幫他,必定會影響莊敘的名譽。李善情再怎麼糟糕,也不願讓這樣的事情發生,沒有人應該為李善情的錯誤負責,何況是莊敘。
那麼如果不解釋,李善情只在平時稍稍拐彎抹角地提幾句,自己直接硬著頭皮往下走,莊敘知道後,會生氣嗎?如果非常非常生氣,會原諒他嗎?
以前都原諒了吧,何況他們現在是情侶了。
好吧。李善情知道,莊敘不可能會那麼簡單地原諒他。但李善情沒有別的更好的出路,對所有人損害最小的辦法,就是他將盧正明與克利蘭公司從專案中徹底排除,同時承擔一切。
理智想得十分清楚,得盡快把和莊敘的關系切割幹淨,為了莊敘,也為了自己,這不是開玩笑,得把事情解決了再說。李善情做決定永遠很快,三分鐘都算久,而且從不後悔,比如來番城,比如放棄追著向莊敘要求做syncpuse植入的志願者。
現在也是,他已經完全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,而且就算很困難,他想莊敘最後總還是會諒解他的。然而未出現過的情感,讓他莫名其妙胃痛。
李善情覺得自己的情緒從來沒有這樣清晰,也從來沒有這樣含混,把吸入器放在口袋裡,腦子裡寫著盡快切割,手指任性地給莊敘發:“生日快樂!小莊,我真希望以後我們每年生日都在一起過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莊敘回他。
這時候,哈羅德來敲門了,問李善情有沒有什麼不舒服,李善情立刻收起手機,洗了手走出去,繼續參與牌局。
晚餐沒有在一起吃,李善情回家吃了瑪麗給他做的飯,而後又去實驗室,在他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一會兒,找出了最早時的在孵化器演講的影片記錄。
這則影片還沒後來流傳那麼廣泛,不過評論也有不少,大部分是抨擊李善情在這一場演講的表現,和不經意透露出的低劣道德。也有些時間近些的評論,提醒觀眾們,noah ee已經進入孵化器,成立了公司和專案,發展勢頭很不錯,聲稱:在投資人看來,可以預見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。
李善情看這份影片的目的,是想確認記錄當時每一個指責過自己的投資人、教授。李善情將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,思考如何與他們取得聯系,所以原本不必看完所有的評論。
不過由於知道自己以後必然會面對更多攻擊,李善情想為自己做一做脫敏治療,便還是全部看完,最後自我保護式地笑了笑。
好在對他來說,個人的顏面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,他有更要緊的事要做,先將近幾個月來先前抄送到自己郵箱的內部郵件全都備份,在其中尋找蛛絲馬跡。
工位上的人漸漸都離開,最後只剩李善情一個,實驗區的燈光也暗了。李善情看螢幕看得昏沉,在心中哀嘆,原來長大這麼難,肩負責任這麼累,簡直比維護健康還折磨人。
本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,居然還陷進瞭如此糟糕的境地,他覺得自己像一個肇事逃亡卻還未被通緝的罪犯。
十二點過後,瑪麗給他打了電話,催他回家,他才離開實驗室。
洗了澡躺在床裡,依然無法入睡,淩晨三點的時候,他收到莊敘發來的訊息。
莊敘大概是因為要過生日,又要工作,過了特別忙的一天,幾乎沒和他聯系,此刻才發來了一張李善情要求的照片。
是在莊敘家裡拍的一張合照,照片裡有周開齊一家,還有莊敘和他的母親。桌上擺著李善情定的蛋糕和花。莊敘穿了李善情送的衣服,是一件羊絨質地、看起來很柔軟的深灰色外套。
李善情看到這張照片的第一印象,是覺得莊敘好像一個研究型的學者雕塑,溫文爾雅,並且無欲無求,若有人問莊敘的理想,可能只能得到和學術、工作相關的答案,是聽不見任何個人感情的訴求的。
又再看一眼,李善情看到阿姨,感到她比十一月回濱港見到時,又要憔悴許多。
簡單的生日聚會,五人都面露微笑,照片卻帶有一種是在迅速流逝與失去的過程中進行拍攝的意味,像某條奔流的河在某秒的截面,等下一秒鐘,一切便會全都不同。
莊敘失去著母親的健康,而李善情也被現實推搡,不得不面對,自己必須放棄人生的第一段戀情的事實。
……還好他和莊敘沒談多久,沉沒的成本也沒有那麼高。
李善情先選擇了閉目塞聽,最後一次做一個不負責任的小孩,回莊敘:“我好想你。”
過了一會兒,莊敘給他打來電話,問他:“為什麼還不睡?”
“莊敘,我決定給你唱一首生日歌。”李善情沒有回答,自顧自說,然後開始唱歌。
他聲音本來就是啞的,因為熬夜,更顯得十分低沉,他唱了好幾種語言,把莊敘逗笑了,莊敘說“李善情,你到底是在祝我生日快樂,還是在展示才藝”,其實李善情真的想給他提前多唱幾首。
很多首生日歌,多講幾句生日快樂,最好提前八十歲一百歲。不過莊敘的媽媽過來找他了,李善情就沒有再耽誤他的時間。
而且李善情也該睡了。躺在床裡抱著一個枕頭,呼吸得有點艱難,睜著眼看著黑暗的房間,才知道有時候就算沒有生病,肺也會悶會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