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) 她把一張紙條小……
她把一張紙條小心謹慎地折疊了起來?, 就像一個豆腐塊。這是她最後一次為協會做事,落筆的時候她的手?在顫抖,但她想到這一切很?快就能結束, 她的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,說不清她的手?抖到底是恐懼還是過分慶幸導致的興奮。等她退休,就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, 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歸處。
她的身份隱藏得很?好?, 因為她的工作?只是觀察著基地內部的動向,她很?少需要去做什麼事,她更不和基地內的眼線聯絡, 她就像一枚很?早之前就打在地底的釘子, 說不清何?時需要, 一場逼近二十年的漫長蟄伏,基地還沒落成, 連它的選址都?還在討論的時候, 她就被聖師選中, 被舉薦至高?層, 她曾經?見過一次“萬應仁”。
她的信念在見證了萬應仁軀殼中的真?正存在後從此堅不可摧。那是一個人格,或者說是靈魂, 能夠在不同的□□中轉移, 萬應仁是他最新的一具肉身,他自願奉獻了自己的身體,但他並沒有失去自我,而?是和祿都?斯共存。她不知道這個令人生畏的靈魂的姓名,因為姓名在此已經?不再重要了,當一個人能夠不死?不滅,在任意軀體上重生的時候, 已經?足以代?表一切萬物。
江靜流在萬應仁的身邊,這個女?人戴著一副墨鏡,只露出了下半張臉,但她身上縈繞著的香味不會讓人錯認,這種特殊的蓮花般的香氣是她身份最好?的證明。
“這和你所受的教育並不沖突。”江靜流說,她的語氣很?溫柔和平緩,正在娓娓道來?,“這其實也是一種科學,能夠用原理來?解釋。從心理學上來?說,這是對於多重人格障礙的治療與應用。只不過通用的治療手?段都?太保守了,催眠分析比精神分析更有效,但不論是國?內還是國?際上,受困於主流的保守思想,又被單純的職業道德所迷惑,不夠大膽和突破地進行嘗試,催眠可以走得更遠。如果把這個理論反過來?應用呢?既然一個人能夠在自身産生不同的人格,而?他們從技術上說的確有不同的身份背景、連智力和認知水平都?有高?低,如果遷移到一具無意識的身軀上,豈不是就是全新的人,完全能夠獨立生存。那麼,在一個人身上創造出全新的人格,或者把其他人的人格進行轉移,讓他們在體內共存,這在技術上有實現的可能。“
“盡管聽起來?就像人格的複製品,這只是因為缺少了香功的力量。靈魂被困於單一□□內,無法?和自己的過去和他處産生聯系,可如果這個被遷移的靈魂能夠牢固地認識到自己是誰呢?不管換了多少具軀體,不管人格儲存在多少具軀體內,他仍然是他自己,但他的眼睛可以看到更多的人,接觸更廣闊的世界,就像擁有千手?千眼一般。即使他原來?的身體死?去,他的精神或者靈魂也將永垂不朽。”
江靜流用悲憫的語氣說道:“你現在所見到的,已經?接近於神跡。你這一生或許只能看見這一回。”
她看到萬應仁的眼睛竟然閃爍著怪異的紅光,這本?是一雙黑色的眼睛,但此刻轉成為暗紅色,她聽見萬應仁開口說話了,連聲音都?發生了變化,不再是她先前聽到的那樣,就好?像另一個人在萬應仁的身體內蘇醒。
“你好?,邱暇。”萬應仁說道,“在你和聖師接觸的那一刻起,我就意識到你的重要性。我已經?觀察你很?久了,確定你能夠承擔足夠重要的使命。”
她吃驚地說道:“在聖師身上你也看得見嗎?你的靈魂也在聖師身上嗎?”
“當然。”萬應仁微笑著,說,“正是因為他的奉獻,他才能成為聖師。我的視野很?開闊,這不是一句空話。你可以想到協會中有多少人希望奉獻自我,但我也有所選擇,這需要堅定的信念,是一個很?稀少的恩賜。”
“所以你可以降臨在任何?人身上,包括我?”她說。
“必要時。”萬應仁道,“不過我不會輕易去做。你對香功的瞭解不夠深,這近似於涅槃的過程,需要經?受考驗。如果你的香功沒有修煉到家,你的自我意識容易崩潰,即使我無意於破壞你的靈魂,但我的精神過於強大了,你可能會無法?承受。但聖師和萬應仁不一樣,他們的靈魂能和我共存,在平時,都?是他們自行在活動。我只是在透過他們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。”
“請問我可以感受一下嗎?不是我不相信,而?是就像江教授說的,我一輩子可能就今天這一次機會了。我真?的想試一試。希望您能給我這個機會。”她鼓起勇氣說道,“我想見證這個神跡,就在我自己身上。即使可能會對我造成什麼傷害,我也絕不後悔。”
萬應仁看了江靜流一眼,她點?了點?頭,走到房間的另一側關上了燈光,室內陷入了一片黑暗,只有萬應仁的雙眼散發著暗紅色的光芒。“看著我,”萬應仁說道,“你只需要看著我。”
她抬起自己的臉,在她目光與之接觸的那一刻,她感到一陣奇妙的吸力,好?像捲入了漩渦之中,她的意識從她的頭腦中抽出,不知自己身在何?方,她的眼前已經?沒有萬應仁,也沒有江靜流,甚至沒有這個房間,她感覺自己在一個黑暗的場所,彷彿是在一個井底的深處,除了黑暗,什麼都?沒有。
她感到孤獨和不知所措,只能待在原地,直到一束光從井的上空照下來,佔據了天井的大半部分,她走到暖光下,沐浴在這種光芒之中,她意識到萬應仁的意識已經在這裡了。她的視野突然恢複了清晰,她仍然在這個房間裡?,江靜流已經把燈光開啟了,她看見萬應仁還坐在原處,不過他的眼睛已經?褪色,他說道:“你感覺怎麼樣?”
她看到自己站了起來,這種感覺特別奇怪,好?像她被分裂成了兩半,一半的自己仍然在井底,另一半的她能夠看到外面的世界,並且她不受自己控制地站了起來?,並不出於她自己的意志,“她仍然清醒。”她聽見自己說,她從來?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可以這麼低沉,幾乎是從她的胸腔開發出來的。
“我會試著讓她說話。”
光線的位置好?像發生了偏移,她感覺自己更在軀殼的中心之中,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,她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?腳,她正在房間內自由地走動,她說道:“這個感覺很?奇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