臥室的燈已經關了,特別暗,窗簾也拉著?,從?黑暗中方青只能看到一個蜷縮在?床上的身影。他?沒有開啟燈,翻身爬了上去?。羅雲道睡著了嗎?他沒有呼吸聲?,羅雲道呼不呼吸都不會影響他的存在,有時候他?會假裝自己需要?呼吸,似乎這個動作可以讓他?回想起一些曾經還是人類時候的感受。羅雲道的動作沒有變化,他?安靜地躺在?床上並不意味著?他?徹底安寧了,安寧這兩個字好像已經從他?人生的字典裡剝離開來,他?只有焦慮和更焦慮,以及由超出閾值的焦慮之後的空洞。
“你還好嗎?”方青問。
他?等了很久,才等來羅雲道沒有感情幅度的回答:“你去?了很久。”
“抱歉。”但?這兩個字對於眼下的情況無疑很無力,方青只能感覺到羅雲道的狀態很差,他?抬起手摟住了他?的腰,把他?往自己的懷裡帶,其實以正常的體型差來說這個動作很難實現?,羅雲道比他?更高一點,骨架也是成年男人的骨架,而方青還處於青少年和成年微妙的分界線上。不過?眼下羅雲道蜷成了一團,也就順理成章了。
“你洗澡了?”
方青從?羅雲道的身上聞到一個很淡的沐浴露的芳香味,這個味道是他?們一起在?超市裡選的,羅雲道幾乎把架子上所有的味道都聞了一遍,才選了這個可以讓他?接受的。當時他?想聞了這麼多味道,他?能記住哪個是哪個,並從?中加以比較嗎。如果都能記住並分辨的話,其實去?當緝毒犬也是一條出路,他?很無厘頭地想著?。方青自身的嗅覺就很不錯,甚至有點超出常人,他?想他?是不是有空可以和羅雲道來個嗅覺大?比拼。方青贏了,羅雲道就可以在?外面乖乖的不許發火之類的獎勵。
“嗯。”
方青規定羅雲道一天最多隻能洗兩次澡,如果他?不做出這樣的規定,羅雲道能幹出動不動就走到浴室把自己大?洗特洗最後洗禿嚕皮這件事,就好像嫌棄葡萄不太?幹淨,在?水裡反複地沖,反複地搓,用小蘇打,用鹽水,用果瓜清洗劑,最後把皮都洗掉了,裡面的果肉根本不能再吃。
羅雲道的手一開始就是這麼被洗壞的。
“那今天晚上不要?再洗了,好嗎。”方青沒有等他?的回答,更用力地箍著?羅雲道,似乎他?一鬆懈力氣,羅雲道就會從?他?的懷裡竄出去?,事實上羅雲道根本沒有抵抗的意思。兩個人以這個幾乎稱得上溫馨的姿勢躺了好久,久到方青自己都感到了一絲睏意。
羅雲道突然換了一個姿勢,應該是躺久了,把身體躺麻了,方青心?想,現?在?他?們面對面。羅雲道抬起手,方青不清楚他?要?幹什麼,但?下一秒他?就知道了。羅雲道把手放在?了他?的脖子上,沒有絲毫猶豫地忽然用力,一瞬間他?的喉管和氣管就被巨大?的外力壓迫得感到痛苦了。
他?斷斷續續,艱難地問:“你要?和我玩這個嗎?”
黑暗中他?看到羅雲道好像笑了一下,他?手中的力氣沒有停止,並且越來越大?,方青已經感覺到頭暈目眩了,可能馬上自己就會死。在?這種瀕臨死亡的絕境中他?忽然感到零星半點異樣的快感,不多,但?確實存在?,他?想原來羅雲道真的想讓自己死。
方青覺得自己的死相應該會很難看,而且會被梁丕毫不留情地嘲笑。就在?他?真的快要?死去?的時候,那種從?靈魂深處爆發的可以說是回光返光的力氣拯救了他?,他?飛速從?這種幹脆一切一了百了的放棄狀態下脫離,他?的手中生長出“鎖鏈”,手臂青筋忽的暴起,一下子反過?來用“項圈”扼住了羅雲道的喉嚨,羅雲道起初並沒有鬆手,還在?試圖掐死他?。
隨著?方青的力量持續加大?,他?甚至在?手上將鎖鏈繞了好幾圈。頸環內的倒刺逐漸深入羅雲道曾經被斬首的傷口中,那伴隨靈魂深處的疼痛逐步加深,終於讓他?再沒有精力分心?於別人,他?不得不停手了。
羅雲道兩隻手抓著?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頸環,企圖阻止它越來越緊縮。形勢一下子扭轉了過?來,方青騎在?了羅雲道的身上,他?手心?中的鎖鏈已經纏繞了五圈,羅雲道的脖子幾乎被他?勒得揚起來,方青說道:“我不會讓你弄死我的,別嘗試了。”
從?羅雲道的眼睛裡流出淚水,方青心?想這種玄妙的複活居然還真的能保留許多活人的反應,包括這種生理性淚水,看上去?羅雲道好像真的在?傷心?和悔過?了一樣。兩道淚痕從?他?蒼白的臉上滑下去?,方青看到羅雲道張著?嘴,只能發出一點氣音,看上去?非常可憐。
可憐他?的代價就是自己差點被活活掐死。方青冷漠地想,確實不能再把羅雲道當成以前那個人看待了,在?密室中現?存的他?已經和現?實中的完全不一致,自己不應該放鬆警惕。
方青維持著?這個動作超過?了十分鐘,羅雲道不會窒息而死,他?只會感到痛苦,他?的手指在?自己的臉上和脖子上留下非常多的劃痕,但?凡不是因?為他?潔癖把手指甲剪得很短,此時他?的肌膚肯定會被自己抓得鮮血淋漓。
方青注視著?他?,等到羅雲道的眼神完全渙散了,幾乎像一具死屍一樣任由方青勒著?,他?才鬆手。羅雲道脫力地倒在?床上,他?脖子的頸環和方青手中的鎖鏈都已消失,但?他?仍在?渾身打顫,並伴隨著?尖銳的呻吟。
乖一點,求你了,方青在?心?中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