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星然在樹前停下腳步,莞爾道:“所以再看到我應該能確認了吧?不是做夢,也不是幻境。我回來了,你也從十二廟出來了,沒有一個是假的。”
與歷來戲謔的笑音不同,洛星然的聲音彷彿帶了種魔力,謝信聽出他在安撫自己。偏偏靜水點燃了烈火,九年裡的酸甜苦辣全凝在了篤定的話語中。
人在分不清虛實時會對自我産生極大的懷疑,最終走向崩潰。
他一夜未得好眠,也是在不斷與自我否認和重組中度過的。他時常驚醒,又會在確認洛星然在懷中安睡時冷靜下來。
謝信知道還需要花一點時間去克服,但他會努力。可問題似乎不出在這裡,他心中還有一個窟窿填補不上。抓不住根本的無力感讓他難以凝神,就像此時一陣風穿過相扣的指縫間,細微的茫然得以擴大,幾乎淹沒了他。
“你呢,又在想什麼?”
洛星然忽然湊近的臉讓他從不正常的狀態中脫離,在他掀動嘴唇欲要作答,卻又張口無從發聲時,對方笑著用指尖點點他的唇縫,“噓——不必說話,由我來猜吧。”
黑貓和大白哪敢靠過來,見他們停在樹下姿態親暱,全背過去非禮勿視了。
頂樑柱回歸,黑貓又變回無憂無慮的小崽樣,逮著一片刺人的草坪就開始打滾。
大白替她按住那隻可憐兮兮的蟬,難得帶著些憂慮。他望向太陽本該存在的方向,心道:長生寺好像……斷塵緣的吧,在這鬼地方談情說愛,真的不嫌晦氣嗎?
洛星然要是知道一隻狼的腦子裡能想什麼,估計要笑出聲。晦不晦氣他不知道,只知道還挺刺激,像高中生在禁止早戀的校園裡約會。
他的指尖從唇上挪開,彎彎繞繞地撫過下巴,勾纏起謝信肩前垂落的頭發,挑中一根打上結,邊動作邊道:“是在想要不要聽神運算元的話,出面解決季無憂?”
“這沒什麼好考慮的。”謝信否認了:“我說過我在盡力讓你喜歡上這裡。如果季無憂要毀掉一切,我當然會阻止。”
洛星然扯斷那根發絲,看它飛出手心,隨後被風捲到不知哪片角落,才悠悠給出第二個想法,“那是因為神運算元讓你捎的天書?”
謝信狀若思考,還是搖了頭。
“……我從未想過世界會按照一本書來運轉,所以有些驚訝而已。”
“我看不止。”洛星然餘光挑起,掃過他緊繃的下顎,“你是不喜歡‘天意’。當然,沒有人會喜歡它,包括我。”
謝信專注地看他。
頭頂那片霧霾被撥開一角,讓人足夠窺其內容,他深邃的眼神落在洛星然的面容上,以往在看見這種得意的姿態時他總心癢地想要親吻,可此刻他驚覺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種蠢蠢欲動的破壞欲在滋生。
青凜在靈臺中震鳴不已,對突然出現在內府的不速之客敵意滿滿。謝信垂眸聚氣,看見了那團黑紅的暗光。
是他的心魔。
負面情緒養育著恐懼與興奮,一面是對遵循天書的無計可施,一面又是對掀翻天書的蠢蠢欲動。一想到與洛星然相遇也在行行文字中,他就有了沖撞碾碎面前溫熱身軀的沖動,讓兩個人的血肉與五髒六腑混淆融合,一起變得糜爛。
“啪。”
手心從兩側貼上臉頰,將他的五官擠得微微變形。
洛星然的臉逐漸靠近,縮短著距離,謝信空蕩蕩的胸腔也跟著撲通、撲通起來。
被拍的地方與其說是疼,不如說是麻。
洛星然摩挲過的指尖彷彿帶了電,讓他一下從突兀的變態狀態變得安分,雖然成了獸瞳的眼睛依舊虎視眈眈地盯著漂亮的青年,卻也沒有外露令人不適的攻擊力了。
“百年前我在茶肆中遇到你是天意,四年前我以湛晃之的身份與你重逢是緣分。那麼從這場緣分開啟後,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只隨你我心意而動。就比如我邀請你來走一走,只是因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。”
洛星然這麼說著,歪了歪頭,“而且在我所在的另一個世界,我生活時間更長的地方,有過這麼一句話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