◇ 第10、夜夜流光相汙黑
“帶回去又能如何?對於人而言一生短暫,行色匆匆,但對於百年千年壽命的鮫人而言,遺忘未免過於漫長。”
李說書嘆了口氣,“鮫人一生伴侶只有一位,這東海鮫王不肯與同族雌鮫共結連理,又怎能培養下一位守護海柱的金尾王?於是金尾鮫人認為他終有一日會釀成大禍,海柱一方斷了,另外三方也無法撐多久,屆時不光金尾一脈會隕落,其餘三系皆有禍難。他們便囚禁了海王,強行讓雌鮫與之配對。”
他放低了聲音,似是有些不齒,“一次可會進去十幾只雌鮫呢。總之,很快東海金尾鮫便改朝換代了。那些做過齷齪事的鮫人兢兢業業將鮫王後代培養成年,從中挑了一位最強的繼承了王位,並禁止任何鮫人私自出海,更別說再來咱們澤陽湖了。”
底下一陣唏噓,“原先那位鮫王就這麼死了?”
最後那段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風光的事,一時瓷器碰撞聲接二連三。
“若是真這麼死的,那和謀殺有什麼兩樣?而且這手段狠毒至極,對待仇人都不為過。”
“這‘王’也不是那麼好當的麼,生來被剝奪上岸的權利不說,還要這麼不風光地被榨幹價值,可笑可笑。”
“活脫脫就一工具而已。”
一聲輕哼:“難怪半人半獸,人不人魚不魚的,天道永遠也不讓他們一直呆在地面上。心狠至此,無怪其然。”
議論雖多,但一直清淺。在細聲細語中,突然有人大聲說道:“殺王以求穩固利益,這不和萬魔宮殺師的傳統一個樣嗎?你們忘了?魔修在殘忍這種事上,和任何一個種族比起來,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啊!”
說起萬魔宮,周圍又安靜下來。
眾人吸溜溜地喝著茶,視線都往李說書身上瞟,暗示意味十足。
“好罷!”被盯得沒辦法,又心中有些得意,李說書咳嗽一聲:“破例啊破例,我就再來講講那萬魔宮的事兒。”
“不錯,萬魔宮是有弒師的傳統。萬魔宮老宮主死了,就是被自己徒弟親手殺的。”
他皺著鼻子,提起厭惡的魔修,難免一副大恨模樣。
“放在無極哪個弟子敢殺自己師父?殺師之罪可是要遭萬人唾棄,天打雷劈的!咱們都明白什麼叫尊師重道,殺師與殺父母又有什麼區別。不過話說回來,眾人都認為季無憂是個十惡不赦的狼心狗肺之徒,其實這裡頭倒也有另一番說法……”
萬人唾棄是不假,天打雷劈也勉強算數。
萬魔宮宮主一個比一個短命,修行的速度快,産生心魔的速度也快。
就像對鮫人族瞭解不多一樣,無極很少有人會在背後議論魔修的事,興許其中有少量的懼怕,但更多是覺得晦氣,一想起來就義正填膺,又怎麼可能做到心平氣和。
洛星然正津津有味聽著,面前突然被推來一小碟剝好的花生,個個顆粒圓滿,胖鼓鼓的。
他沖老闆娘燦然一笑,繼續聽李說書往下講。
“……人的變化之大無人能猜,無人能料。季無憂百年前還不是這番狠辣模樣,據落雲宗藏書閣的史論記載,他曾是個宅心仁厚之輩……”
這才開了個頭,就有人繃不住了,“宅心仁厚?怎麼可能。”
“別急啊,都別急。知道你們不信,且聽我慢慢道來——在兩道關系沒水深火熱之前,這季無憂經常來無極遊歷名山,也曾對正道修士出手相助。聲名赫赫的午陽裂隙中,承悅星君和鴻羲神僧鎮壓過一隻三足金烏,那金烏所飛之處可謂是血流成河、慘聲不斷,季無憂從炎河裡連撈七人,都是單憑他一人臂力硬撐著拖上岸的。”
這可讓洛星然有些意外了,就今日無極防魔修防得膽戰心驚的勢頭來看,讓人實在難以想象百年前兩地還能互通往來。
不過此一時彼一時,兄弟都能反目成仇,又何況本就觀念有沖突的正魔兩道。
他長腿一邁,碰上了謝信的鞋尖。身旁端著瓷杯的人朝他看來,漆黑的瞳孔幽深沉靜,以眼神詢問怎麼了。
“他說的老宮主就是被你砍掉手掌的那位?”
“嗯。若是不能及時化解青凜的霜雪,他的手就永遠無法複原。”
“難怪他會記恨上你。”洛星然嚼著花生,問:“當時是為了救誰?”
謝信眉梢微動,似是陷入思索。隔了幾秒才回答:“婆娑婆現在的道侶,我記不得他的名字。”
“哦,婆娑婆,那個追了你幾十年的姑娘,聽說也是一位玉人。”
“我與她只論道過幾回,並未有其他來往。”
洛星然也就隨口說說,姑娘已經成婚,謝信又不喜歡人家,這醋沒什麼吃的必要。他正想把腿抽回,一看謝信還在淡定地喝茶,又用腳沿著他的腿往上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