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麼小的屋子你也能住的舒坦?還不如去白家暫住,我想見你也方便些。”
“薛峰主瞧不上我的茶,就不必浪費了。”洛星然朝荷香擺擺手,將手裡的東西丟進空盆裡。
荷香相當聽他的話,便朝薛松行了禮,重新帶上門離開。
薛松也不在意,打趣道:“晃之何時這般小氣了?你豪擲一百五十萬拍下昆侖鐵的壯舉可都傳到千裡外的小村了。”
“青雲劍宗未來主持大局的人跑別人家做客,不也照舊空手?”
“趕路匆忙,尚未來得及準備。”薛松好似對他的用詞感到愉快,隨手將扇子放到一旁。他今日穿著一身白底綠襟的衣服,瞧著溫潤清爽,正如他向來給人的印象一樣,“話說回來,你這兒可有讓裂隙重開的丹藥?”
未免太異想天開。洛星然撩了撩眼皮,以眼神詢問“你在說笑?”
薛松道:“何嘗不是個煉丹新路子?不如這提議便當是我此番的登門禮吧。”
洛星然懶得搭理他,一屁股坐他對面去,抱臂道:“薛峰主,你應該沒無聊到找我只是為了講廢話吧。”
薛松露出一幅幡然醒悟的模樣:“哦,我找你確實不是為了廢話。”
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留影石,沿著桌面向前滑去,恰好在即將掉下的位置停了下來。只是石頭稜角不平,桌面沒上漆,登時留了一道淺淺的劃痕,可惜了一塊未經雕琢的好木。
“方才只是與晃之開個玩笑。我來看你怎麼可能空手?這才是我精心準備,特地送與你的禮物。”
薛松微微笑著,每個字都咬得不重,可連在一起莫名有股陰黏之感。
洛星然不置可否,他大概猜到其中記錄了什麼畫面,只是為難在他為驅使羽箭透支了靈氣,內府到現在還正虧空,實在是連啟用留影石的能耐都使不出了。
不過薛松替他代勞了這點小事,手稍稍一抬,水鏡便憑空展開。
映入眼簾的是飛揚的鮮血,顆粒狀或成片的紅在經久不見光的陰雲之下顯得妖冶異常,穿著劍宗道服的弟子瞳孔擴散著倒進土裡,不知是喪失意識還是徹底死了。
使用留影石的人顯然也沒料到同伴輕易倒下,身影未現,一道劍氣先自後方掠入畫面。下手的人一襲白衣低垂著頭,墨發幹脆利落地束在腦後,天生攜帶的悲憫氣息讓他看起來彷彿在為生命的脆弱易逝感到難過,危險將盡才不慌不忙拔出致人重傷的兵器,那竟只是一根從樹上隨手摺下的普通樹枝。
勢如狂瀾的劍氣割裂空氣,卻沒有引起任何聲響,輕易被枝條拂空氣一般地拂去了。
白衣青年清俊不染塵的面容平靜自若,如同翠竹上迎風獨立的一株白花。他忽而抬頭朝水鏡方向看來,似乎在那一瞬跨越了時空的限制,隔著萬水千山與洛星然遙遙相望。
——謝信。
洛星然不由自主放慢了呼吸,很快又放鬆了身體,因為對方下一刻給他的感覺就不同了。
水鏡中的“謝信”從夢遊狀態驚醒,眼神由淡然變得驚疑不定,堪堪閃身躲過第一道劍氣後便毫不遲疑地跑了。
這是焦侯被歸還了身體使用權。
鏡面一陣波動,播放到了盡頭。
洛星然看著薛松明明情緒激動到雙目赤紅還硬要裝出鎮定的模樣,隔了片刻,真情實意地彎起了眼,“這還真是一份不錯的禮物。”
“若非如此,我也拿不出手。”
薛松聲音與往常一樣,平靜中卻藏匿了欲要將人剝皮燉骨的恨意,說到後面也跟著癲笑起來,“老情人起死回生,不該是件人生妙事嗎?你我都變了,他還是當年那副樣子。慎獨守禮,正直無私,謀道不謀食……哈,百年過去外界對他的評價一如往初,若是師尊他……不,他的魂燈可是我由親自看管,我供在殿堂日日守著夜夜瞧著,從未有過變化……晃之,你說,究竟是何人在作怪呢?”
話這麼講,但薛松對謝信的瞭解程度遠超於承悅星君,他分明看出其中有謝信的影子,那不是誰都能模仿得出的。
和洛星然的識人方式不同,他不靠感覺,完全靠的是無數次觀察窺視的積累,是一種折磨他到近乎瘋魔的執念。
洛星然古怪地抓住重點,“連手都沒摸過,他什麼時候成我的老情人了?”
薛松猛地撐著桌面站了起來,手背上竟覆滿了深色經絡,連脖子上的青筋也鼓脹異常。
這是急火攻心誘發了體內淤積的邪氣,離走火入魔只差一步之遙。
洛星然很樂意為這一步添磚加瓦,但可惜他更惜命,只好割愛地拋去一個藥瓶,唯獨面上的厭惡之情不似作假。
瓶裡裝的是清心丹,就算到了這種時候薛松也保持了警惕,確認過丹裡沒其他不該有的東西後才吃下,坐地調息起來。
這種相互懷疑的關系維繫了百年,洛星然見怪不怪,等他身上暴虐的氣息消退後才悠悠開口:“自主關閉的裂隙就無開啟的可能,這點薛峰主應當比我瞭解。”
薛松睜開眼睛,其中駭人的紅已經散淨。
像是將附在身上的髒東西趕跑了,他瞬間又變回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,“總得試試。我遺落了東西在裂隙裡,若不能取出,便是筆不小的損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