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如此,發財的話是他親口拋的,不靈驗豈不是砸自家招牌?攤販琢磨一會兒,安慰道:“害,您也不必放在心上。咱們這行有句話,‘這回不來下回來,總有一回好運來。’這樣,您另選一顆拿,就權當感謝您幾位照顧我這小本生意嘞!”
謝通道:“不必,這顆切好的給我就行。”
“啊?”攤販從未遇到有人拒絕的,“這……”
黑貓一聽那哪成,趕緊舉手道:“貓貓替公子選!”
攤販鬆了口氣:“成,那小丫頭就多挑一個。你可要挑仔細了啊,你年紀小我就跟你透點技巧,多迎著光看看……”
或許是與自然接觸久了,連石頭都能通感一二。黑貓的烏龜石頭開出了高古玉,第二顆新挑的切出了一小面冰花芙蓉晶。
那攤販看得連連稱奇,說這是近一個月來勢頭最好的,尤其是如今芙蓉晶越來越少,按通透度來看能賣個不錯的價錢,打成首飾價格至少還得翻上三倍。雪姨同樣沒虧到,雖然開的品種不出彩,但也算可以。
這一對比下來,謝信顯得可憐極了。
黑貓左右手寶貝地拿著兩顆石頭,她明顯喜歡亮晶晶的芙蓉晶,一路糾結來糾結去,還是閉眼把它遞了出去,“這個給公子,是運氣最好的一顆,不過貓貓拿到它的時候問的是今晚吃不吃魚……”
不捨和想吃魚的小心思全被藏在別扭的語調裡,雪姨不由得幫著勸了幾句,希望謝信能收下一番好意。
謝信抬起頭望向越來越沉重的天空,唇邊牽起一道明顯的弧度,眼底卻是一片陰寒,“如果你拿到了糟糕的石頭,今夜還會去羅家嗎?”
雪姨隨他在路邊慢了腳步,直到完全停下。
她脊背彎著,張口撥出一口白氣,“當然會去。貓貓說今晚要下雨,但我想雨勢再大,該走的一步終究是要走的。”
她活了大半輩子了,比好似長不大的黑貓要穩重得多。在回答完這個問題後,便猜到對方也是揣著同樣心思。
正因為必須做,所以其他因素都不在考慮範圍了。情也好愛也罷,在絕對的堅持面前,皆可化為灰燼、視若草履。
不斷浮現造成幹擾的那張漂亮面孔在腦海中逐漸模糊,越積越多的遲疑似乎也在這一刻成空。謝信笑了笑,將黑貓捧著石頭的手輕輕推開,“離天黑還有些時候。下雨天至少能隱匿身形,至於火燒不燒得起來——不必擔心,我既然答應了湛晃之,自然會幫你。”
雪姨恭敬道了聲謝,混沌的雙眸中眼神決絕。
當年燒死了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後,羅家在豐園鎮獨大,這麼多年過去,早從三進院子搬到了五進院子。
何德何能。
幾人去羅家旁的一間小店候著,黑貓一路嘰嘰歪歪,等店小二端上來一盤糖醋魚後眼就直了,也不提讓謝信收石頭的話了,吃得滿臉都是醬汁,雪姨便掏出手帕,給她仔細地擦。
傍晚沒有夕陽,天空下起了小雨。
冬日的雨總是寒中帶潮,濕黏黏的沉重感壓在鎮子上空,路上偶爾有零散行人躲避水坑,抱著頭往家跑得急切。
後來沒過多久,雨勢開始變大。
店裡除他們一桌沒別的客人,掌櫃的揹著手在門前唉聲嘆氣,自秋瘟起他這兒就沒一日盈利,天天幹的都是虧損生意。
夜幕漸沉,謝信結了賬,帶一老一小兩人離開。
雨水自高空往人間灌,羅家門口高掛的紅燈籠熄了一盞。不多時有奴僕打扮的人架著梯子前來摘燈,院裡嬉鬧和朗笑的聲音被淅淅瀝瀝的水聲遮得模糊,看著半張臉毀容的老嫗站在階下,便習以為常當是討飯的擺手欲攆。
“去,去去。你身上帶點什麼病的傳染給我家小小姐怎麼成?趕緊走吧,一會兒讓老爺瞧見了可就不是三兩句話的功夫了,別再來了啊。”
雪姨幹裂的唇被雨水打濕,看起來竟是比平常總發白的模樣要精神不少。
她的衣服黏在身上,看著頭頂那塊黑底金字的牌匾,蒼老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意從喉嚨裡滾出來。
“……羅老闆近來可還好?”
奴僕詫異地多看了她兩眼,“怎麼著,聽你這話還認識我家老爺?”
雪姨眼角的道道皺紋牽扯出懷唸的笑意,可細看眼神卻是冷的。她把所有剩下的盤纏都拿了出來,連同那顆開出來的玉石,彎眼點頭道:“也有幾十年的緣分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你在這兒等著,我進去請示一下他老人家。”奴僕收了禮,將門微微掩上,語氣好了不少,“他病過兩場,在那往後就不怎麼見客了。若是你與他認識多年,興許他能想得起來。不過今日太晚,天又下雨,近來外頭都在傳秋瘟的……他疼愛小小姐,也不一定肯見。”
“好,好,那麻煩你啦。你和他說是東鎮湯家,他會想起來的。”雪姨雙手疊在身前,結成一縷縷的濕發黏在落疤的面頰上,半灰半白。
一道閃電滑過天際,轟隆雷聲打得人都跟著震。那奴僕嘶地搓了搓耳朵,嘴裡嘀咕著這天真嚇人,轉頭回院裡通報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