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有就沒有,我還能把你嫁了不成。”洛星然被她逗樂了,“你先下去吧,應蓮留下陪我說說話。”
月梅吐吐舌頭,腳底抹油地跑了,生怕再待一會兒就被許配出去。
門被輕巧帶上,隔音符阻絕了一雙膝蓋跪地的聲音。
應蓮是三人中年歲最長的,性子內斂,五官也柔和,近看遠看都宛如一副淡泊名利的文人山水畫。
“……公子。”
她往往總是安安靜靜做陪襯,此刻卻顫抖著縮在地上,餘光裡是由她親手縫起的香囊。
事情該如何說起?太久了,十八年好像就過完了一生。
她依稀記得自己被從陰冷的牆角領到暖融融的屋子裡,看見了坐榻上顏如冠玉的青年,湛庚和他說這就是她以後要跟從的主子,她便歡欣雀躍,手忙腳亂地行了一個不怎麼像話的禮。
湛庚要她忠心,可又不給她忠心的機會。
她是監視的工具,傳遞訊息的渠道,一個偶爾被想起來的眼線。
月梅幾回用羨慕的口吻和她說,若是有個家人,也該像宗主對公子那樣百般呵護。她聽見後都會贊成應和,因為宗主很擔心公子,去哪裡做了什麼都要知道。
直到今年夏末,湛庚將一小包藥粉塞進了她的手裡。
當她茫然不知所措時,對方溫和地說:只要你聽話,以後你會有個好去處。
要是不聽話呢?她沒資格追根揭底,因為她走不了這條路。
“這麼緊張做什麼,又不會吃了你。”
洛星然託著腮,眼睛半闔著,對她主動認錯的舉措毫不在意一樣,就連說話也輕聲細語,在安靜空敞的房間顯得格外縹緲。
他腳尖在香囊上輕輕一踢,一針一線縫著“福”的手作品便貼著地滾了幾圈,落在應蓮撐地的膝邊。
“湛庚沒告訴你那包藥粉是什麼吧?我可以告訴你,它讓你給我下的是一種損傷靈智的毒。”
應蓮如遭雷擊,臉色難看到整個人搖搖欲墜,但沒有辯解任何。
洛星然看她這樣,反而笑了,眼裡湧動的不是冷意,而是一種不斷下沉的暗光,像絲絲縷縷纏繞打結的網。
老遠乖乖裝空氣的小霧團蠢蠢欲動,似乎深受吸引,一頓一頓地飄了過來,見他沒阻攔,便大著膽子到他耳朵邊蹭來蹭去。
洛星然兩手將霧團包起來揉了幾下,對一直不敢抬頭的使女道:“既然決定了,那就和月梅一起留下吧。”
“不……不、不,公子!”
被另一人的名字喚醒,應蓮手腳並用地爬過去,抱著他的腿,眼淚隨大幅的動作從眼眶裡甩出。
後山上的墳地她去過,一個一個地數,總計將近二十。
湛晃之一百三十多歲,除去她和月梅在的時間,再按照同期兩個人計算,二十個前輩們平均每人只能活不足十年。
她慶幸過,她和月梅足夠“聽話”——雖然湛庚找到的是她而不是月梅,但沒關系,她和月梅相依為命,是彼此的家人。
應蓮語無倫次,央求她的主子改變主意,“我留下,您帶月梅走吧。月梅比我能幹,荷香沒來之前,谷裡的大事小事都是她做的,她什麼都比我強,她跟在您身邊才是對的……我留下,您帶她走,她什麼都不知道……”
霧剛癱成一塊扁扁的餅,見狀又支稜起來了。
它順著指縫散出去,也不知小小一點哪來那麼大的勁,直接把應蓮拖出兩米,還折回來有模有樣拍了拍紅衣被攥出皺褶的地方,用行動表示了嫌棄。
洛星然捏起它放回袖中,道:“不必向我乞求什麼。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,你要是願意就安安靜靜地出去,你要是不願意,那我只能想辦法讓你點頭,到時候可不是‘一起’這個條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