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說起來,湛公子。”他拍去掌心中的汙水,用燈打亮腳底的路,“關於白天見過的漁翁,你的推斷進行得如何了?”
洛星然從懷中掏出團黃紙,往他的方向拋去。
謝信接過展開,發現是一張內容熟悉的符籙。只不過比起比較常見的用來探知靈識的窺聞符,它上端用墨描繪的圖案邊多了幾筆硃砂點綴的走勢,指腹輕輕一擦,最末一筆活過來般在紙上搖晃,發出一閃而逝的紅光。
這是符水奏效的徵兆,當硃砂褪去顏色,三天期限便至。而在這三天裡,持符者可以增添筆畫,甚至為其寫上一個“死”字。
百花谷背地研究巫蠱,其中一派擅養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,被靈蟲咬上一口就能操縱血脈 ,但在人體內難以存活。於是谷中修士用這種蟲來為更兇猛的蛇蠍下蠱,以蠱溫蠱,以達到和落雲宗一樣驅使外物的目的。
而天機堂的符修本事高的也懂一二玄幻之術,只不過成效大打折扣,對付普通人而言也算大材小用。
謝信先前還好奇對方什麼時候不光研究丹藥,還涉足制符,現在一看符的內容,不禁皺起眉頭,“你怎麼會做神鬼拘役符?”
洛星然隨口道:“反正沒偷沒搶,都是我小叔教的。”
湛庚和仇子石來往密切,知內情的知道二人是情人,不知內情的以為二人是好友,無論前後哪種關系,偷學點什麼來都不足為奇。至於他這番話是真是假,替他背鍋的本尊又不在眼前,沒人能戳穿。
謝信將符堆疊,重新歸還與他,“這符若下在懂些行當的人身上,及易遭反噬,湛庚給予你的也並非全是好的。”
“謝公子這是什麼話。”洛星然不接他的“好意”,笑意隱隱,“危險本就與收益並存,這道理就算三歲稚子也能明白一二,你應當更加有數才是。”
雨勢作大,黑幕被無限延長,遼闊的天穹正是烏雲密佈之景。
層疊的樹林包裹氣流,飽滿濃鬱的潮濕感黏膩地順著尚未開闢的野路向視野盡頭綿延。
謝信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。
兩人在薄霧中對望,洛星然仍是驕矜的神情,帶著點不耐直直看來。
年輕的劍修眉頭逐漸松開,道:“我只是提醒湛公子你我之間還有約定,若是你在約定達成之前死了,我會很困擾。”
洛星然短促地嗤了聲,“我一定活得比你長。”
謝信深吸一口氣,手也慢慢收回,唯獨聲音跟從機器裡攪出來一樣生硬,“但願如此。”
手上沒傘,只能靈氣傍身。
洛星然過去不太喜歡下雨的天氣,會讓他耳朵很痛。現在倒沒什麼所謂,仗著身旁有個白嫖來的保鏢,大搖大擺在林子裡穿梭,不一會兒聽有動靜自斜前方的草堆後傳來。
謝信開窗那會兒,就隱約聞有水聲。現在堆積的雨水從高處侵洩,溪流水勢湍急,不少上游沖下的落葉被石塊阻攔,堆積成了粗略的堤壩。
溪有一米寬,沿著路往上,沒兩步謝信心中有了數,對方是打算尋找水點。
水點是水流的起點,也是水流的彙集點。
鶴泉鎮以水發源,那泉雖不是傳說中鶴羽化作而成,但實打實處於陣眼之上。
大部分修士知曉,一切天然陣眼都可能隨時間流逝産生位置上的偏移。據青雲劍宗的卷宗記載,無極過去五百年間有過變化的陣眼足有三十一處,而被發現的僅僅其中三處。
不妨將它們理解成一個“活”的存在,在陣眼處修煉事半功倍,有的存於萬年,日積月累下甚至能助人修煉成無垢之體,因此無數人在尋找此番機遇,但不是人人都能有所收獲。
原本處在鎮下的陣眼,可能也遊移到桃源村下了。不過近半年往來於此的修士肯定多少有著同樣猜測,卻沒聽聞一位能得償所願。
他思索間,走在前方的人停下了腳步。
謝信凝神斂息,此處地勢低窪,再往前是被籬笆圈起的沼澤地,而右側樹後有一片近二十米高的斷壁,正是這斷壁成了村子的半邊牆壘,護它不受洪水侵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