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人生中第一次反抗。
他一邊想寒門出貴子是否是個笑話,一邊靠在牆角揮出了拳頭,絕地反擊還以一戰多,威懾效果可謂拔群。
不光手裡的筆杆子是武器,同樣,拳頭也是站起來說話資本。在那之後沒人敢找他麻煩,都說這是個瘋子,不要命的。
洛星然哪能不要命,相反,他太惜命了。他做夢都在幻想未來能腰桿筆直地活在世間,所以在那一天到來之前,他絕不能死。
就是現在拳頭上漏了個洞,光拿碗都有點脫力。
洛星然喝完最後一大口湯,飽腹感讓他滿足地眯起了眼,剛擦完嘴邊油汙,就聽見外面傳來模糊的對話聲。
湛庚打量著門上的鎖,單憑語氣聽不出高興與否:“晃兒是在屋裡藏了什麼寶貝?連我都要防上一防。”
荷香隔了幾步跟在他身後,斟酌著答:“公子興許是飯後出去散步,不會走遠,待會兒就能回來……是否需要荷香去尋一尋?”
昨天湛晃之就特地把她甩掉,今天也在打發她遠離,也許忙些私事。她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氣,可對這位宗主很陌生,因此她只低著頭,不敢多看。
湛庚站在門前,似在傾聽什麼。片刻後掃了眼木上精緻的雕花,眉眼帶了不悅,瞬息恢複如常。
將懷中抱著的錦緞交到荷香手裡,他笑了笑:“無礙,小沒良心的,虧我還專挑這個時間過來。偏雲閣是束手束腳了點,他閑不住,就隨他去罷。”
那是一件嶄新的披風,月牙白的表面繡著暗紋,係扣上垂著串了玉珠的玉佩,搭起紅衣應當很是氣度不凡。
荷香雙手接過,躬身替湛晃之道謝。湛庚擺擺手,又問:“聽李總管說,晃兒抓的那隻蛟化形了?”
荷香還不知人已在房裡,點了點頭,“是。”
“百年前的戰亂析骨而炊,十萬大山難逃殃及。妖修各族下令隔絕無極開辟世外桃源,但草木難生靈氣匱乏,也是舉步維艱、重而無基。”
湛庚說得很慢,像是重回了那場大災大難裡,一想起兄長失蹤後被定為喪命,眉眼間還會露出痛色。
緩和過後,他嘆了口氣。
“現在外界又傳來有魔修作亂的訊息,一方百姓要靠一方世家保護,晃兒身為一宗長老,過段時日也得下山巡遊。我放心不下,本打算和他同行,但諸多事堆積在一起難以抽身,只怕他到時又不樂意,與我鬧脾氣。”
在他眼中,湛晃之再怎麼對其他事物感興趣,終歸是身心屬於他的。他這番話不是為了安撫情緒,恰恰相反,目的就是激起不滿,原理好比是在編織一條收放自如的網。
只要晾一段時間,網裡的人就會變得格外乖巧,到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。
洛星然可不是原主那個戀愛腦,聽了前段,就懶得關注後段。
巡遊是遲早的事,原書也有這段劇情,可惜湛晃之沒活到那時候,死在大雪紛飛的冬,一望無垠的白埋葬了他。
不過急也沒用,他先心大地躺床上睡了一覺,又做了套四不像的廣播體操,舒展筋骨。
為了讓學校裡非議聲能少就少,他做什麼都盡量做到最好。只如今用了湛晃之的身體,胳膊伸直胸口還疼,正經的動作也變得妖裡妖氣,有種說不出的怪。
0369被辣到眼睛,忍不住出了聲:【不然你換件衣服?】
洛星然第三次踩到衣擺,淡定道:【要是你朋友一騷騷了幾十年,突然一天成了拒人千裡之外的保守派,你不覺得奇怪?】
最後一個節拍扭完,他雙手啪地一拍:【完美,今天的運動就到這裡,咱們該去探望男主了。】
0369陰陽怪氣:【你好貼心,睡了仨小時還能記得他。】
洛星然理所當然:【當然記得啊,畢竟他剛剛yi……】
0369:【啊啊啊啊不要說那個字——】
它錯了,是它錯了。
好在它宿主沒計較到底,哼著歌推門出去了。
0369神志不清,竟是有種劫後餘生的鬆懈,它覺得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得返廠清一波資料,不然遲早會成為第一位出現心理問題的統。
走廊裡每間房門間距挺遠,走幾步才看見斜對角的臥房敞著,露出書案一角。
夏日的白晝被拉長,還沒到點燈的時候,荷香平日無事就會識字練字,此時一邊等他一邊在案上塗寫。
這筆是其他使女給的,紙是湛晃之丟掉不要的,就連墨盤也隨便找了個小碗代替,讓洛星然一下能想起他過去撿粉筆在水泥地上畫畫的情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