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在小公園裡慢慢走著,像夜跑完了之後的散步那般。
時間在夏夜被拉得很長很長,長到方越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慢且輕了。
“傅岑。”方越輕輕開口。
“怎麼了?”傅岑轉過頭看著方越,他們距離太近,其實這個距離看過去只能看請方越的鼻尖和影影綽綽的側臉,但傅岑卻捨不得拉開距離。
“過了今晚就要十九歲了,你有什麼願望嗎?”方越也轉過頭來盯著傅岑看,路燈光不亮,只能讓他們彼此看到對方臉上模糊的光斑與朦朧的五官。
一切情緒在黑夜中都無處遁形,什麼都看不清的情況下,每一聲心跳卻尤為明顯。
傅岑微微歪頭,眸子裡彷彿瀲進了無數的星河,流轉著耀人的光亮,“想......之後的每一天都和今天一樣。”
方越站定,“就沒別的想要的了嗎?你現在說的什麼,我都會答應的。”
傅岑搖搖頭,也在他身邊站定,“我擁有了我想擁有的所有東西了,只要不失去目前有的,之後的我們,徐徐圖之。”
夜色中方越一時沒說話。
“生日快樂。”方越輕輕開口,打破沉靜。
他輕輕笑著,嘴角微微彎起,像是彩排了無數次般熟練的親了親傅岑的嘴角,臉龐貼近,彼此的呼吸有一次纏在了一起,每一次鼻息聯動著心髒的跳動,都交織在了一起,分不清你我。
這個吻很清淺,帶著絲絲青澀與曖昧,在傅岑十九歲的這個夜晚醞釀成花。即使只是短暫的一個吻,卻讓傅岑瞪大眼睛,不知怎樣自持。
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十二點,光影下樹葉婆娑,近處掀起了一陣輕風,吹得兩人汗毛微豎,兩人相視而立,只能望見對方的眼睛。
“禮物明天才可以給你。”方越笑著說。
傅岑笑了笑,“那我就明天拆禮物。”
說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,抱住了方越,在方越的耳邊呢喃,“小朋友,我又長大了一歲了。”
方越有些莫名其妙,心頭一燙,又覺得有些矯情難當,“怎麼突然叫我小朋友。”
“因為剛才一秒,我十九歲了,成為大人了啊,而你還是十八歲的小朋友。”傅岑的聲音帶著幾分無理取鬧,“人類世界的規則真奇怪,成人與小朋友的區別,就在一秒鐘之間。”
“撒什麼嬌啊。”方越感覺自己心尖都酥麻了,他被抱在傅岑的懷裡動彈不得,聽見傅岑宛若幼兒般的痴語只是微微抗議,卻不準備掙開懷抱。
“我其實忐忑了好長一段時間,我不知道我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,更成熟的大人。”傅岑有些自嘲般說到。
方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,輕聲回應,“學霸也會有忐忑猶豫的時候嗎?”
“會啊,特別是在成長這個議題上,其實我覺得我一直是個差生來著。”傅岑直言不諱,“我有時候覺得我絲毫沒有做好準備去迎接成年之後的時候,如何去構建自己的社會關系,如何去經營與你之間的感情,如何為自己的未來做出一份規劃。”
“其實是有點怕的,有點害怕長大,脫離了試卷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不存在唯一解......”傅岑的鼻息灑在方越的脖頸上,熱得方越覺得心頭好似一團火在燃燒。
“學霸也有解不出的題,拿不到滿分的試卷有很多。”傅岑看著方越,“那怎麼辦呢?”
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學霸,中國人口基礎這麼大,萬一挑一的天才都有千千萬萬個。傅岑當然有解決不了的事兒,沒有人是真的無所不能。
“那......祝你每天順利。”方越斟酌片刻,吐露出這麼一句話。隨後他雙手攀上傅岑的肩,“所向披靡。”
方越突然想到了林女士,想到了她這麼多年的欲蓋彌彰,其實她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大人,她的生活被方誌剛毀得一塌糊塗,她只能看著自己被方超打,然後哭泣,且自怨自艾。
那這些妨礙方越愛她嗎?不妨礙。
方越愛林女士,於是就算被打得渾身是傷,也不會告訴方超林女士住哪;於是就算林女士一次次的欲蓋彌彰,方越也仍然會為了林女士的離開而傷心。
“別緊張,小大人。”方越沉聲道。
“就算交不了滿分答卷,愛你的人,依然會愛你。”方越對傅岑說,“我會永遠愛你。”
那時的方越才十八歲,他甚至還沒從時間的長度裡領會到永遠的意思。他只是說出了他那時以為的永遠,不算膚淺,但也尚且不算深刻。
在傅岑十九歲的這個夜晚,他可以反複向方越確認,是不是永遠愛他。
方越會千次萬次回應——我會永遠愛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