舍我看了眼小道友,溫和道:“道友的做法亦可,但不會得到多少功德。因為道友是凡俗界自然嬗變之中突兀的變數,說得直白刺耳些,便是搶奪功德的強盜。”
無縈眉梢微挑,瞭然輕笑。
“原是如此。大師的意思是凡俗界自有一套不該被修士插手的運道演變,就如修士怕紅塵染身一般,凡俗界其實也怕被修士擾亂自然運轉。
自修士脫離凡俗界進入修仙界的那一刻起,修士就已經被凡俗界運道排除在外。修士再來摻和凡俗界的事,不論所行善惡,所達成的結果是好還是壞,本質都是在阻礙凡俗界自然運轉,自不會得到多少功德,反而會得到加倍的孽債。”
“不錯。”舍我頷首認可她的說法,“貧尼之道便是修正被修士擾亂的自然運道,救不該死之人,滅不該活之人,若有修士於凡間作惡,貧尼亦會出手滅之。”
難怪龐大的功德與殺孽並存。
無縈且想到,舍我在那鎮子的一番作為,她超度了昨日幻影,引被血魂石吸走的殘魂前往本該前往的黃泉路。這恐怕不僅是在昨日實現,還會影響到現在與來日,那些血魂石中的殘魂應該已被幽冥接收,補全本魂。畢竟昨日之道是沾染時間大道餘暉的因果大道分支,因果與時間相輔相成,方可於昨日“撥亂反正”。
至於舍我在幻影未散前所消滅的是融合了魔氣的惡人魂,這樣的魂本就不該存在,她將之消滅順應自然。
如此看來,若想盡快收集足夠的功德就不應該盲目行善,合該順應自然,順應凡俗界的規則。
說來二十年前,她拜託隋吟裳滅狗皇帝和二皇子時,未見孽債加於隋吟裳之身,或許不單是她這個變數和師徒因果的作用,還是因為那二人本就將死,隋吟裳只是將他們的死亡提前,沒有阻礙本該篡位者篡位,所以功德得了一些,伴生的少許孽債則被她和因果抵消。
收斂思緒,無縈誠懇向她道謝,尤其見小狼崽醍醐灌頂,當場頓悟進階至煉虛初期後,她更是由衷感激舍我。
在歡亦特地從她的懷中下來,踩著靈劍鄭重地向舍我作揖致謝:“多謝大師傳道。”
舍我微笑頷首。
然因果還是得了。
無縈問:“不知大師可有想求未得之物?”
舍我倒是沒有堅持不要回報,且將“道友”稱呼改換為“施主”:“施主若想施予貧尼,便待腳踩地面時,施予足下一抔土罷。”
“一抔土?”無縈以為自己聽錯了,向她確認道。
“是,一抔土。”
無縈應下,沒有多問,但在歡求知若渴。
“敢問大師,這一抔土有何特別?”
問著,在歡召出一縷精純的幽冥之氣當作束脩。
這次舍我沒再推拒。
“小施主可曾聽說過‘紅塵壤’?”
在歡搖頭。無縈則翻了翻知識寶庫,調出了紅塵壤零星資訊,只有一句話——誕生於凡俗界,可比肩若水、金烏心火、無根木、不殺金的五行至寶。出於尊重,她沒有代小狼崽回答,安靜聽之。
“紅塵壤乃土屬性的五行至寶,可作為煉器材料使用,亦可作為參悟五行土之道的憑依。”
看出小施主對此興趣甚濃,舍我將手中佛珠借給她一觀,同時毫無保留道:“獲取紅塵壤容易又艱難。易在其隨處可見,隨處可取,足下一抔土可以是普通的土,也可以是紅塵壤。難在需要紅塵中人寄託發自真心的感激於土壤,親手挖取並贈予你才可成為紅塵壤,紅塵壤精純與否同紅塵中人的感激是否純粹真誠息息相關。”
言罷,她想到什麼笑一笑,補充一句:“若想獲取紅塵壤需要入世,不能怕沾染紅塵因果,唯有紅塵因果纏身才更容易獲取紅塵壤,至於如何與功德進行取捨,就看小施主自己了。”
在歡再度致謝,心下已有成算。
正好,她們來到一處異常的村莊,靈氣劍與蓮花雙雙飄落在地。無縈和在歡都親手挖取了一抔土贈予舍我。她們身處紅塵當中自然算是紅塵中人。
除了這抔土,無縈還施予舍我隨手薅到的一縷時間大道餘暉,算作旁聽的束脩。
“阿彌陀佛,多謝施主。”舍我雖不會麻煩她人幫她取物做事以作回報,但她人為了卻因果或安己心或單純善行的主動施捨,包括主動要求施予的回報,她不會執拗拒絕,這亦是對她人的尊重。
論道一頁就此揭過,無縈堪堪意識到她們偏離了“仙魔聯手在凡俗界佈局之目的”的主題,眼下恰好走入死寂一片的受害村莊,她幹脆將歪掉的話題拉了回來。
“大師之前說仙魔的目的與功德或香火信仰有關,莫非他們以為一方製造災厄,另一方施以拯救便能騙取功德和信仰?”
“貧尼以為如此。”舍我一邊回答,一邊將村中人散亂的屍骨收攏分類,一類需要淨化,另一類可直接超度。
無縈和在歡動手幫忙,沒有使用法術,而是直接用手搬,沒有在意屍骨上的髒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