産婆新奇地想找到一處髒地方洗洗,不然總覺得不得勁,怎奈無縈極為靈巧,避開了她們的手,還拿墨玉遮擋私密處,她們連她是男是女都沒看清,只是從這扭捏的姿態判斷出應是女孩。
由於無縈過於奇異且極其不配合,一老一少兩個産婆沒辦法,只能把她裹進襁褓,安放到昏睡過去的夫人身邊。
仗著夫人昏厥,小嬰兒聽不懂話,兩個産婆一邊收拾一邊無所顧忌地閑聊。
“真是奇了,這娃娃個頭不大,頭先出來,夫人卻是難産,本以為夫人會流血不止,結果孩子出來血就止了,夫人也不像生産時那樣虛弱,被孩子反哺了元氣似的,最邪門的是臍帶都不用剪,自己就脫落了。”
“這有啥,你啊是太年輕了見識少,這娃娃如此奇異,又是銜玉而生,十有八九是有仙緣。這仙家的孩子向來和咱們凡人不同,就我見過的和聽說過的就有三四種奇異,像是剛出生就出口成章,一副高深老成模樣,再像是出生時天地有異象,龍吟虎嘯什麼的,又或是出生全身冒火,差點把屋子燒了,這些娃娃無一例外很小就被仙人接走求仙問道去了。”
“那衛老爺家的娃娃,不會能聽懂咱們的話吧?”
“那誰知道呢,小娃娃現在單純無辜的模樣沒準是裝的,但裝不裝也沒甚所謂,咱們又沒有罵她害她,她聽懂便聽懂了,和咱們沒甚妨礙。”
“真的沒事嗎?”
“嗐,別自己嚇自己,仙人吶都不樂意沾染紅塵,更不樂意和咱們凡人有啥因果牽扯,說句不好聽的,殺你我有啥好處啊,平白惹一身濫殺業,便是名聲不咋地的邪修都不會沒事閑的殺咱凡人,只要別遇見魔,別太過冒犯仙人,啥事沒有。”
“魔?”
“魔啊……”
産婆閉了嘴,因見夫人有醒的徵兆,她再胡侃賣弄就不懂事了。
“孩子……水……”夫人眼沒睜開,沙啞的聲音先飄了出來。
年輕産婆端來早備著的溫熱紅糖水,老産婆則幫夫人起身,本來産房裡應有夫人貼身大丫鬟守著,可那大丫鬟不知道幹嘛去了,跟著搬熱水就沒回來,眼下只有她們兩個産婆在,她們只得先頂了丫鬟的差事。
夫人合著眼喝了幾口紅糖水,清醒片刻方睜開眼,沒功夫奇怪怎麼是産婆來服侍她,注意力全全被身邊的小嬰兒吸引過去。
她小心地把孩子抱起來,眼裡滿滿為人母對孩子的慈愛。
無縈雖是天生地養,自然孕育,沒經歷過這一遭,但下意識地露出天真而純粹的笑容,讓端莊淑雅的母親笑彎了眉眼,她的腦門隨即得到一個溫暖輕柔的親親。
嬰兒無縈望著她,心下想:在凡俗界待一段時日也無妨,我可以偷偷喂歡歡靈氣,只要謹慎些便是。
然而下一息,她那素未謀面的爹就推門進來,打破了美好的願景。
無縈敏銳感察到她爹心神氣息皆不對,且死氣纏身。
“你們出去。”
威嚴的聲音乍起,兩個産婆似是被嚇著了,哆嗦一下趕緊低頭告退。
待外人腳步聲遠了,門關死,衛律向床上一無所知的母女走去。
“老爺……”夫人本是欣喜呼喚,卻見夫君神色晦暗,這聲音自然而然落了下去,她感到不安,不自覺地側身,將孩子護在懷裡。
她盯著逐漸靠近的高大身影,冷汗自額角流淌而下,混雜著不知緣由滾落的熱淚,仍有點虛弱的身子微微發起抖來。
無縈難得冷臉,眸光淡淡地望著停在床邊的父親。
他開口,聲音宛若利刃,又好似是把利刃吞進了喉嚨:“靜窈,讓我看看孩子,可好?”
薛靜窈緩緩搖頭,顫抖地往後縮,又用自己的身體盡可能遮住孩子。
衛律強迫自己扯動嘴角,柔和麵龐,裝作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模樣,說:“讓我看看罷,我是她的父親,我會小心,不會摔著孩子的。”
放在平時,薛靜窈一定會相信她的夫君,然此時此刻,那股大難臨頭之感如此強烈,強烈到她眼中的夫君變得扭曲陌生,不像是那個說會一生一世愛護她的好郎君,倒像是索命厲鬼。
她不能將孩子交給他,她得帶著孩子逃!
慌亂的思緒,不寧的心神,生子後無法輕易抹除的疲憊一股腦壓在薛靜窈身上,讓她來不及深思熟慮,完全依本能行事,一手抱緊孩子,另一隻手抄起枕頭往“厲鬼”臉上砸,接著掀被下床,沒功夫穿鞋,腿軟踉蹌,幸而未摔倒,她赤腳邁步欲奔逃。
然而沒跑兩步就被高大的身影籠罩、禁錮,那寬厚有力的手掌直沖著無縈的臉蒙來。
“不……”滾燙的淚砸於襁褓上,破碎。
嘶啞的聲音發出悽厲悲鳴,悲恨哀求交加彙聚又一聲“不”。
可那寬厚的手掌始終無動於衷,無情地覆於嬰孩面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