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家光查出尿毒症,保守治療了幾年,效果不理想,就都來逼林慧顏做配型。
林翠丹患有甲亢,常年吃藥,落有病根,身體條件不適合,林傳耀是林老二家的香火獨苗,是經濟支柱……
劉雲芬早就把林家忠一家三口是“白眼狼”,林老二夫婦挑唆他們的親生女兒不認他們這雙親生父母的“家醜”給東說西說地抖出去了,大罵林家忠對親哥哥見死不救,活該他斷子絕孫,一口一個老天有眼。
在那些人所看到的、聽到的那部分“事實”裡,林家光是林家忠一母同胞的親哥哥,是給了林慧顏生命的生身父親,是從小到大保護過弟弟並讓弟弟後繼有人的好二哥。
這種事說不清楚的。
而另一種事實是,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。
在老家十幾年朝夕相處的兄弟情,林家忠記著二哥的好,也對二哥斷掉兩根手指而於心有愧,所以他站出來,說他們是親兄弟,他來做腎移植。
他本沒打算讓妻子和女兒知道,可捐腎這麼大的事情,醫院怎麼可能不通知他的家屬?
於是後來,林慧顏割了一顆腎,就當還了林家光的生育之恩。
“如果換到現在,就算他們一家老小全部都裝腔作勢地跪下來求我,用道德輿論綁架我,我都不會心軟,不會給出那顆腎,因為我不想冒任何生命的風險,我想健健康康地活著,活久一些,那樣才能跟你長久地相守下去。”
林慧顏托起樓以璇的下巴,吻著小貓無聲哭紅的眼:“以璇,我這麼說是想告訴你,你比他們任何一個都重要。”
但她沒有說,她今生唯一一次産生了“輕生”的念頭,便是在腎移植的手術臺上,在麻藥起效,在身體漸漸失去知覺的時候。
那一刻她突然想,把自己這條不被期待、不被看重的命還給他們,就這麼睡過去,永遠不要再醒來,好像也沒什麼遺憾。反正,她這一生也就這樣了。
聽著林慧顏的講述,樓以璇的心疼得要命,眼淚流不完,話也說不出。
她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擁抱林慧顏,用盡生命的力量去愛護林慧顏,讓林慧顏感受到她有多需要她。
“又讓你哭了。”
明明都答應過對方,不讓對方再流傷心的淚,可還是又讓樓以璇為她掉了這麼多的眼淚,林慧顏也心疼得緊,“最後一次了,都過去了,平新鎮的人和事,都過去了。”
樓以璇眼瞼顫動,睜開眼,吻了吻林慧顏的唇。
“阿姨好偉大,好慶幸,也好感激,她那天抱起了你。”
要不是周春萍和林家忠把林慧顏帶離了平新鎮,她哪裡能和林慧顏相遇,哪裡能和林慧顏相愛?
這個世界上,又哪裡會有這麼好的林慧顏,這麼好的林老師?
“是啊,我也有一個偉大的、很愛我的媽媽。上天其實沒有對我不公,到今天又有了你,我什麼都不缺了,過得比天底下的很多人都要幸福。”
“林老師,”樓以璇重新把頭埋回林慧顏肩窩,“你不要這麼輕易地就滿足,要再貪心一點,我們還要更幸福才行。”
“嗯。”
林慧顏笑了笑,“我媽的幸福就是從離開平新鎮開始的,我的幸福也是。”
“叔叔也偉大,是他毅然帶阿姨逃出了囚籠,才有了後面阿姨和你的這一段母女緣分。”
“對,所以盡管我爸耳根子軟,老是因為二伯家惹我媽生氣,我媽也都沒真的要跟他分家。她知道我爸心裡最在意的是她和我,而且,若我爸當真一點也不念跟二伯的舊情,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,或許當年也不會成為值得我媽託付終身的那個人選了。”
有因必有果,有果必有因。凡事不能只求果而不講因,也不能只看因而不論果。
“你這次徹底跟那裡斷絕關系,有我的因素在裡面嗎?”
“當然。還用問啊?對自己這麼沒信心?”
“林慧顏,你講話越來越壞了。”
“壞?”林慧顏捏捏樓以璇耳朵,“有你這只折騰人的小貓壞嗎?”
“哪有折騰,明明是讓你舒服。”
“嗯,是很舒服。”
兩人說了會兒情人間的蜜語甜言,濃鬱的悲傷稍有減緩,樓以璇不哭了,林慧顏也鬆快了。
她嘆息道:“很難想象吧?在距離懷安市僅僅三個小時車程的地方,還能有思想如此落伍的鄉鎮存在。”
“說來也諷刺,近二三十年來國家大力推進的鄉村建設也好、産業振興也好,所有的利好政策平新鎮一個都沒遇上。周邊好些市鎮的面貌都煥然一新,經濟也欣欣向榮,朝前很多,偏就它仍然在原地踏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