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她知道,當明天的晨光灑進房間,這份她夢寐以求的溫暖與親密就會化為泡影,消散於無形。
她也知道這個擁抱只是安慰,再奢求更多的話,就是不懂事了。
但為什麼就非要懂事呢?
她懂事這麼多年又得到了什麼?
親情、愛情……
這兩樣她都慎之又慎地呵護著、維繫著,卻一事無成,一樣都沒能圓滿。
於是在眼淚才將將止住的時候,在心髒痛得快要停跳之前,她鼓起勇氣不甘心地問出了口。
“林慧顏,我從來就不是你的學生,我26歲了,能為自己的言行和人生負責了。同性婚姻也合法了,你到底還在顧慮什麼?”
一開口,便又聲淚俱下。
像刺寒的風。
像斷線的雨。
“如果你結婚了,如果你身邊有人了,我不會回來。可是為什麼啊,八年,為什麼八年你都一直是一個人?”
“林慧顏,能不能不要再騙自己了,你也喜歡我對不對?你心裡有我,所以你沒有辦法接受別人。又或者,或者你給我一個讓我信服的理由,讓我死心,讓我……”
讓我迷途知返,讓我懸崖勒馬,讓我成全你,也成全我。
感受到懷中人的極盡悲傷,林慧顏轉過她的身體,把她抱得更緊,似要嵌進自己的骨髓與靈魂。
“以璇,你聽我說,聽我說。”她捧著樓以璇的臉,聲音悲愴,卻語調輕柔。
“我只是你年少時做過的一場青春夢,源於那時的我方方面面都優於你許多,才讓你跟同期的許多學生一樣,仰望我,欽慕我。又因我們住得太近,往來頻繁,讓你誤將我們之間尋常的親近當成了一種特殊的情感。”
“但現在的你年輕有為、前程遠大,遠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傑出、優越,這其中也包括我。”
理性回籠的林慧顏被始終橫亙在她和樓以璇之間的現實所桎梏著。
陷入了更深的痛苦。
去年十二月那個見到金儀琳的週三晚上,在美術辦公室,從進去到出去,她只待了不滿三分鐘。
可那短短的三分鐘卻讓她度秒如年,也讓她今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在自取其辱,還是面對著自己最愛的人。
如今她趕不上樓以璇的何止是看不見的思想,還有看得見的——才華和財富。
以及健康健全的身體和鼎盛綿長的壽數。
又更何況,論女人的風姿綽約,她比不上餐廳老闆徐雅寧。論城防的固若金湯,她比不上業界大亨金儀琳。
她能夠給樓以璇的還剩什麼?
她又還能拿什麼去跟樓以璇相配?
明珠不應蒙塵。
“跟你相比之下,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任何值得你仰慕的光環了。以璇,你很好很優秀,值得更好的人與你匹配。你應該往前走,往前看……”
“沒有更好的了林慧顏!沒有!除了你,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別人!”
樓以璇從她掌心掙脫,翻身壓住,埋首在她頸側。
雙手環扣著她的肩背,右耳貼近她心口。
沒有過分的舉動,樓以璇就那麼如孩童般安靜地趴在她懷裡,好一會兒才哭笑著抬起了頭。
“沒事的,我沒什麼事,你不要怕。我不會逼迫你,也不會為難你,只要你說不想看到我,我可以明天就回澳洲,我可以走得遠遠的,八年又八年,永遠不再出現在你面前。”
“我有手有腳,有能力賺錢,我一個人也能生活得很好,就像你一個人一樣。所以林慧顏,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,過去這八年,沒有我的這八年,你一個人過得好嗎?你真的、過得好嗎?”
藉著微弱的應急燈光亮,樓以璇撫過林慧顏的臉。
指尖在那熟悉的輪廓上游走,動作很輕,輕得像在觸控一件無比珍貴卻又無比易碎的瓷器。
眼淚更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,滴落在林慧顏的脖頸上,留下一道道濕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