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忙,不麻煩。我帶你去登記。”
“好,謝謝。”
又是“謝謝”。樓以璇不停地在跟她說“謝謝”,也不停地稱呼她為“您”。
八年前最該尊師重道的時候怎麼不見如此有禮貌,總是“你”來“你”去,不把她當老師看。
而今樓以璇一句又一句發自肺腑的“您”,只會讓林慧顏覺得是自己年紀大了,才讓身邊的年輕人見了她,都要恭敬地用一個“您”字來開啟一段對話。
尊敬前輩,尊敬長者,富有美德的年輕人們沒做錯什麼。
所以往常的她對此幾乎沒有過半點的不適感。但因為樓以璇,這種不適感襲擊了她。
輕飄飄的一個“您”字,幻化成殺傷力巨大的武器,在她和樓以璇之間砸出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。
光是看一眼,就令她的身體和心理雙重不適。
有未知的恐懼,也有隱忍的怒氣,還有一絲她不願承認的……委屈。
樓以璇關掉空調,把遙控器放在桌面,再將窗戶也關上。
“走吧,林老師。”
出了辦公室沒走多遠,有別於來時的疏離,林慧顏主動開啟話題:“戴久了不會難受嗎?”
“嗯?”
“耳機。”
“哦,習慣了。”
樓以璇摘下耳機放進盒子,再裝進包裡:“音樂是很神奇的東西,常常能給人創作的靈感,對於我們這類…搞藝術的,每一道閃現的靈光都尤為珍貴。”
是這樣嗎?
可高中那三年從未聽她說過,也很少見她聽音樂。
“喜歡聽什麼型別的音樂?”
“什麼型別都聽,都挺好的,都喜歡。”
都喜歡。
是真的都喜歡嗎?
林慧顏忽然想起,曾幾何時的自己也給過樓以璇類似的回答——都喜歡。
——林老師喜歡什麼花?
——見到過的花都挺好看的,都喜歡。
她當時之所以那樣回答樓以璇,是因為她並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花,也沒有什麼特別討厭的花。
但樓以璇好像信以為真了,把各色各樣的花都送給了她,以畫作的形式。
在她們共度的,最後一個春天。
而那個春天之後,林慧顏世界裡的花再也沒開過。
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在走神,樓以璇反問:“林老師呢?”
“……?”
正當林慧顏以為樓以璇是禮尚往來在問她關於喜歡什麼風格的音樂,她該如何誠實一些的回答時,又見樓以璇抬起右手,食指在自己的眼尾點了點。
原來她問的是:“眼鏡戴久了,會難受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