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時澤緩了口氣說:“你說我們這些學ib的,上這種課意義何在,如果不是可以拉績點的水課,我上半小時就溜。”
溫斯爾輕笑一聲,沒回他。
兩人就這樣在咖啡店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嘮了好半天,瞧見方才的烈日已經隱入樓後,溫斯爾才意識過來,時間已經快六點了。
倆人拍拍屁股起身,進門準備跟店長打個招呼就離開。
“只是個掛名老師,沒有多大份量。”
傍晚的天仍是白皚皚一片,男人掖下夾著未開封的棕色檔案袋,正和手機裡的人相談甚歡。黑色襯衫貼身,夏日裡竟也將釦子扣滿,長袖西褲,腳下踩著雙頗為嶄新的皮鞋,發蠟膠過的紋理側分顯得格外嚴肅板正。
在他抬眼間瞧見前方的咖啡廳招牌後,放緩上樓梯的腳步,對手機那邊道:“先不說了。”
待掛了電話,男人將襯衫衣袖挽起到手肘,抓著門把推開的動作因用力,手背青筋微突。
也是恰好此時,溫斯爾和喬時澤和店長打完招呼,轉身從另一邊的門走了出去。
後門關上的同時,前門被另一人開啟。
店長聽見推門聲正要開口問好,卻在瞧見來人時喉頭一停。
這位先生從頭到腳的精緻程度,完全符合他對中美國際學院外教們的刻板印象,於是將中文版的“你好”收了回去,毫不猶豫地對他這樣問好:“hi。”
男人掃視了一番前臺立著的點單牌,很快,掀起眼皮對他說:“你好,一杯加濃冰美式。打包帶走。”
嗓音渾厚低沉,並且過於標準的華語讓店長怔愣一瞬。
原來不是外教,看來是自己的刻板印象過於嚴重了。
反思的思緒拉回現實,店長心裡訕訕,像往常那般露出標緻笑容:“請稍等。”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收款二維碼,“這裡付款。”
男人拿出手機一邊掃碼付款,一邊回應他:“好的,謝謝。”
說來也奇怪,為什麼九月一日恰好總是星期一呢。
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腦海終結,溫斯爾也結束了早八兩節無聊的必修課。趁三十分鐘的課間,溫斯爾在教學樓附近買了杯冰咖啡,才慢悠悠地去停車場開車。趕去那棟離國際學院遠得要命的教學樓,趕著去上那節為了學分的人文選修課。
臨上課前五分鐘,整間階梯教室已經擠滿了人。按理說一間大教室可以容納一百三十人左右,看著人滿為患的課室,溫斯爾只覺匪夷所思,也就一晚上功夫,這門課就被選滿了?教務系統還另外加了位置?
男人提著咖啡和電腦包往他上課的教室踏步走去,塑膠袋裡的冰美式因手臂慣性,杯內的冰塊隨之晃動著相碰。
坐在最後一排的溫斯爾也在搖晃著手中的冰拿鐵,棕色液體裹挾著冰塊在杯內相撞。他嘬著吸管喝了口拿鐵後,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,無聊地盯著外邊兒正在交配的兩只蜻蜓。
皮鞋落在地面的聲響,大教室裡學生們吵鬧的交談聲,咖啡液體與冰塊碰撞聲,毫無規律地交織在一塊兒。
待男人拉開門踏進教室的那一刻,恰逢溫斯爾抬眼。
空調風呼呼灌入,剛吞下的冰咖啡涼過喉管,彷彿順著血液讓身體卸下了無數燥熱,拿鐵的甜苦交纏在舌苔。
一剎那的恍神在塑膠杯壁將他的指腹凍到發疼後,才被迫回到現實。
溫斯爾眉宇微動,凝視著走進門的男人容貌,一片大腦空白過後,眼神茫然。
窗外裹挾著一股熱浪的風呼嘯擠入,同室內中央空調在空氣間相撞,一冷一熱繞纏其中。
溫斯爾的額發被吹起。
啪嗒——
開縫的窗戶被坐在窗邊的同學緊緊合上,且落了鎖。
發絲緩慢落回前額。
下一秒,聲音,氣息,觸感幾乎近在咫尺,塵封了三年的記憶如洪水猛獸,要掙脫欲蓋彌彰的薄紙。
滿身狼狽的身軀與講臺前穿戴整潔的男人忽然重影般疊起。
指尖明明被凍得發僵,偏偏一股熱流竄上脊髓,不清醒的沖動在心底裡持續不斷地叫囂著,血液倒流般地要撞破理智。
思緒停頓,杯壁的水珠浸潤尾指,液體順著掌側滴下,落在桌面綻開,記憶的極速放映戛然而止。
溫斯爾惝恍須臾後,瞳孔逐漸放鬆,繼而臥蠶微鼓。唇旁面板叫人難以察覺地動了一下,片刻後,眼眸掠過幾不可見的怪異情緒。
——是瞿律師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