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年你悄悄在我襯衫口袋塞金繕碎箔,我就知道,不管過了多久,我們對彼此的心意從未改變。” 柳芮的手指輕輕撫上螢幕,彷彿能觸碰到賀煜呈的臉龐。
“囡囡,我嘴笨,不會講那些甜言蜜語。但我真的知道錯了,回想起吵架時你難過的樣子,我恨不得給自己兩拳。我仔細反思了,是我太自我,沒考慮你的感受。” 柳芮看著賀煜呈滿臉懊惱的樣子,心裡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。
“今晚我在咱們小時候常去的那家砂鍋粥店訂了餐,點了你最愛吃的瑤柱砂鍋粥。我還買了你一直想要的星子泥,就放在陶藝坊。囡囡,你消消氣,給我個彌補的機會,好不好?”
看完影片,柳芮的眼眶蓄滿了淚水,心裡暖烘烘的,又帶著一絲酸澀。賀煜呈居然回來了,還為她準備了這麼多。
柳芮的目光從手機螢幕上移開,看向窗外那片寧靜的河面。此時,突如其來的著火已經控制住了火勢,陶藝坊裡的焦灼感漸漸褪去,可她的心卻還在劇烈跳動。她想起剛才面對火情時的慌亂,和看到雞缸杯摔碎時的絕望,而現在,賀煜呈的影片像一束光,瞬間驅散了她心頭的陰霾。
她低頭看著自己沾滿煤灰的雙手,又想到賀煜呈在影片裡的模樣,嘴角再次上揚。她知道,他們之間那些共同的回憶,就像這些瓷片,即使破碎過,也能重新修複,變得更加珍貴。
柳芮深吸一口氣,平複了一下情緒,手指在手機螢幕上飛快地回複:“好,我等你。”
傳送完訊息,她再次看向手中浸在明礬水中的瓷片,彷彿看到了修複完成後,那隻鬥彩雞缸杯的絕美模樣,也看到了她和賀煜呈的未來。
雨越下越大,窯爐裡傳來細微的爆裂聲。柳芮知道,那尊未完成的柴燒花瓶正在經歷第五次窯變。就如同此刻對岸的新娘在香檳塔前展露微笑,而柳芮手腕上的石膏疤痕,在高溫的作用下,隱隱發燙。
賀煜呈又發來一條訊息,這次是一張特寫照片——
母親腕間戴著柳芮去年燒制的青瓷蓮花珠,在婚禮燈光的映照下,流轉著溫潤潮濕的光澤 。
柳芮跨出大門口,日光灑在身上,暖烘烘的,可她滿心都是前幾日和奶奶一起做花瓶時的場景。
那天,陶藝坊裡拉坯機嗡嗡作響,奶奶戴著老花鏡,坐在一旁,看著柳芮熟練地擺弄陶土,花瓶的雛形在她指尖逐漸顯現。
奶奶忍不住開口:“囡囡,你這手藝越來越像樣了,比奶奶當年可強多嘍。”
柳芮笑著搖頭,手上的動作卻沒停:“奶奶,我這都是跟您和爺爺學的,還差得遠呢。”
正說著,奶奶拿起一片金箔,對著光看了看,遞給柳芮:“把這個嵌進去試試?當年你媽在拍賣行工作的時候,就愛往拍品介紹裡寫什麼‘金箔點綴,寓意富貴吉祥’,咱也給這花瓶添點好彩頭。”
柳芮接過金箔,小心翼翼地嵌入陶坯,笑著打趣:“奶奶,您還挺時髦,趕得上我媽的潮流。”
奶奶輕輕拍了下柳芮的手,哼了一聲:“我可是老古董,不懂什麼潮流。就是覺得這花瓶以後不管擺在誰家,都得漂漂亮亮的,讓人看了心裡舒坦。”
柳芮看著奶奶認真的模樣,心裡暖乎乎的,手上的動作更仔細了。
花瓶做好後,奶奶圍著它轉了好幾圈,不住點頭:“咱囡囡做的就是不一樣,這花瓶,以後保準有人搶著要。”
柳芮挽著奶奶的胳膊,撒嬌道:“那我第一個就送您,您可得好好收著。”
一陣微風拂過,打斷了柳芮的回憶,她嘴角微微上揚,心裡想著:等下次再和奶奶一起做陶藝,一定要再聽她唸叨那些老故事 。
“那都是用柴燒嗎?”柳芮一邊問,指尖一邊輕輕摩挲著半幹的陶坯,思緒不由自主飄遠,想起爺爺總是在黎明時去窯裡添松枝的背影。
那座青磚砌成的柴窯靜靜蹲在院子的角落,像一位沉默又忠誠的老友。每次開啟窯門,滾滾熱浪撲面而來,其中裹挾著松脂獨特的焦香,那氣味一下子就能把人拉進歲月深處。被火舌舔舐過的坯體表面,會留下獨一無二的灰釉斑紋,細細看去,就像被揉碎的璀璨星河,絲絲縷縷滲進陶土的每一寸肌理,訴說著火焰與泥土交織的故事。
不過,柴燒雖然能造就這般獨特的美,卻也藏著一定的安全隱患。之前就因為溫度把控不當,險些釀成大禍,可爺爺還是對柴燒情有獨鐘。
奶奶正拿著竹夾子,小心撥弄著擱在窗臺的坯架。斑駁的陽光透過木格窗,在她的銀發上灑下細碎的金斑,宛如歲月饋贈的溫柔勳章。
“你爺爺啊,就愛認死理,”奶奶笑著開口,語氣裡滿是嗔怪與懷念,“偏說電窯燒出來的東西太規整,連開窯時那‘驚窯’的聲響,都像隔了層紗,沒了煙火氣。”
說著,奶奶伸出手指,輕輕劃過坯體上未幹的刻痕,剎那間,金箔碎屑在光線裡悠悠浮起,像是點點閃爍的星光。
“柴窯的火可是有靈性的,落灰落在哪兒,火痕怎麼蜿蜒攀爬,全看老天爺當天的心情。就好比你媽當年,非要在碎瓷片上描金,旁人都勸她費這功夫不值當,可她就認準了那獨特的美。”
話還沒說完,拉坯機的嗡鳴聲驟然響起,奶奶的尾音也被這聲音吞沒,彷彿那些關於柴燒的講究、歲月裡的故事,本就是陶土與火焰之間不為人知的喃喃私語,只可意會,不可言傳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