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賀總，”榮瑾瑜突然開口，聲音清脆悅耳，“聽說您最近在尋找新的融資渠道？我們榮氏在瑞士信貸有些關系。”
賀煜呈眼神一暗，看來榮氏已經察覺到他資金鏈的問題了。
“聯姻的事，賀總考慮得如何？”榮志良直截了當地問道。
賀煜呈意識到，榮氏這是直接攤牌了。當初自己丟擲的“煙霧彈”，並未影響到這位老江湖，如今對方親自帶著女兒來“求娶”，如何婉拒，成了擺在他面前的一大難題。
賀煜呈放下茶杯，瓷杯與桌面碰撞，發出清脆聲響，說道：“榮董，生意是生意，婚姻是婚姻。”此刻，他彷彿成了柳芮。
“對榮氏家族來說，”榮瑾瑜微微一笑，“兩者利益一致，賀總不也是這麼認為的嗎？”
她說出了賀煜呈曾經對柳芮說過的話，讓賀煜呈心中一震，情景再現，恍如昨日。
與此同時，在與賀煜呈所處城市相隔千裡的地方，柳芮回到了爺爺家所在的小鎮。
漫長的旅程裡，列車窗外的景色由城市的車水馬龍，逐漸變成鄉村的廣袤田野。
隨著小鎮越來越近，熟悉的親切感驅散了她心中的陰霾。
昨夜，當列車緩緩駛入站臺，柳芮走下列車，深深吸了一口小鎮獨有的清新空氣，那是帶著泥土芬芳與煙火氣的味道。
小鎮的夜靜謐安寧，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。她沿著蜿蜒的小路前行，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路邊的老槐樹在微風中沙沙作響，像是在訴說著往昔的故事。
終於，她站在了爺爺家的院門前，抬手便能叩響了那扇熟悉的門 。
早在沒和賀煜呈鬧別扭時，奶奶就特意打來電話，語氣凝重：“囡囡，你這幾天獨自回來一趟。”
柳芮本就因和賀煜呈相處時的種種矛盾憋悶不已，正需要一個空間喘口氣。
於是，當夜打完點滴，她便踏上了回鄉的路。
臨走前，柳芮想著賀煜呈的性子，知道他定會擔心自己，便留了訊息，心想：他那麼聰明，肯定能明白，我不是想和他分開，只是想靜一靜，緩和當下緊張的關系 。
回國後，柳芮敏感地察覺到一些微妙的事情，隱約猜到了奶奶話裡背後的緣由。
家族聚會時，眾人言語間的躲閃、爺爺欲言又止的神情，讓她隱隱不安，直覺爺爺的狀況不容樂觀。參加完那場宴席，柳芮確定爺爺生病了，決心找知情人問個清楚。
爺爺門下有不少入室弟子，除去她和賀煜呈，柳芮開始四處打聽。一番尋覓後，她將目光鎖定在大師兄賀正毅身上。賀正毅與她年齡差距大，平日裡交流不多，但為人正直無私。
柳芮選擇賀正毅，有三個原因：其一，爺爺生病，身邊需要有個能操持事的人，不是父親，賀正毅無疑是合適人選；其二，涉及爺爺病情及後續安排，處理此事的人必須公正，能鎮住其他門徒；其三，賀正毅是賀煜呈的父親。柳芮記得小時候，賀正毅同意她住進家裡，一家人悉心照顧了她五年，這份情誼讓她相信，大師兄會出手相助。
懷著忐忑的心情，柳芮主動聯系賀正毅。見面時，兩人都有些拘謹。柳芮說明來意後，賀正毅目光柔和下來，毫不猶豫地答應幫忙。隨後，賀正毅帶著柳芮找到爺爺的主治醫生。從醫生口中得知，爺爺患的是慢性疾病，需要長期治療。
原來這些年，賀正毅一直陪著爺爺複診，這份情誼，如同半子。
為更好了解爺爺的狀況，那時，柳芮帶著弟弟，像尋常訪客般在老宅周邊漫步。她看似在欣賞小鎮景緻，實則暗暗留意周邊房源。畢竟離開小鎮多年，故鄉於她而言，已有些陌生。在老宅附近落腳，成了照顧爺爺最直接有效的辦法。
這段時間和奶奶頻繁通話，柳芮愈發覺得奶奶言辭閃爍，刻意隱瞞著什麼。
記得回到鎮上第一晚，她無意間偷聽到爺爺對奶奶說：“.....如今柳芮提早回來了，你可千萬別跟她說我的病，別讓她知道我的身體狀況。讓她開開心心地度過這個假期，留她玩一兩天就行。時間長了，孩子心思細膩，肯定能察覺出來。找個理由，讓她回城裡，回珉益那兒。”
這番話讓柳芮心裡“咯噔”一下，她明白奶奶即便為難，也不會趕自己走。但為了不給奶奶增添負擔，同時方便照顧爺爺，柳芮還是決定在老宅附近租房。好在小鎮人來人往，沒人認出她這個久未歸鄉的遊子，她順利在聚德樓旁租到一間屋子，距離爺爺家不遠不近，恰到好處。
夜幕降臨，柳芮獨自站在老宅門口。手幾次抬起，又緩緩放下。想到此刻家人或許已經休息，自己貿然打擾，反而不妥。猶豫再三，她轉身，踩著月光回到了那小租房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柳芮特意將頭發弄亂，裝出一副長途奔波的模樣，再次來到老宅門前。
隨著吱呀一聲，那扇朱漆斑駁的大門緩緩開啟，一股濃烈刺鼻的中藥味瞬間撲面而來。
院子裡，幾個嬸子正忙前忙後，奶奶則坐在天井旁，專注地盯著藥吊子，裡面的中藥咕嘟咕嘟翻滾著，升騰起陣陣熱氣。
奶奶一抬頭，便看見了柳芮，眼神裡滿是心疼：“我的囡囡，你這手怎麼回事？”
柳芮趕忙將受傷的手藏到身後，笑著說：“奶奶，沒事。醫生說過陣子就好了。”
“到底怎麼弄的？往後可得多注意。”奶奶快步走過來，拉著柳芮的手，仔細端詳，又叮囑了好一會兒，才緩緩說道：“你爺爺在西廂房。等你看過他整理的那些東西，就知道為啥非得叫你回來了。”
雕花拔步床在昏黃燈光下散發著古樸光澤，爺爺枯瘦如柴的手，緊緊攥著一把陶藝坊的鑰匙，目光凝滯在鑰匙上，像是透過它看到了往昔歲月。
心電監護儀規律跳動，那抹幽綠的光，映照在爺爺溝壑縱橫的臉上，讓他愈發顯得憔悴萎靡，好似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。
即便歸來前，柳芮已在心中設想過爺爺的種種狀況，可親眼看到爺爺這般虛弱的模樣，淚水瞬間奪眶而出，怎麼也止不住。
“囡囡，別哭。爺爺沒啥大事，人上了年紀，都這樣。聽話，咱不哭。”爺爺察覺到柳芮的動靜，努力轉動渾濁的眼珠，看向床頭櫃，氣若遊絲地交代， “爺爺積攢了一輩子的東西，也該交到你手上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