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說過類似風言風語的她，盡管她也覺得是事實，她不敢應承。何況聽柏婧的意思裡面似乎有不同於謠言的那個版本。而且上司的反問，即使是快要離職也不可能真實回答的，她清醒過來，人情世故拿捏得穩，道:“你是愛女兒。女兒跟著媽媽是最好的。不能說是不折手段。”
其實，跟著父親長大的她，是說不出來這句話的。可她還是說了，只為安慰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想要得到別人肯定、很需要安慰的母親。
柏婧盯著她看，一副“我就知道你聽說過我的謠言”的眼神。笑了笑。她一向除了脾氣是急性子，倒是個非常通透和豁達的人。對她也是傾囊相教，真誠以待。她們之間是典型的嚴師出強徒的組合。
陳藝齡對她師傅柏婧，是崇拜和感恩的，從稚嫩到成熟時期走過的每一步，她都像是她人生路上指路的孔明燈一樣，照亮著她，給她方向和力量。可師傅性格是火暴的，她同她女兒的時候，也難有溫柔之時。事業上的她亦是如此，在這種重壓對待下，她喘不過去的時候，她會告訴自己‘氣是胸中一把刀’。要念別人對你的好。
直到有一個機會，你可以說是‘人往高處走’，也可以說是‘解脫’”。命運之輪轉到時，她想要接住這個機會。
柏婧突如其來有心情同她聊往事，娓娓道來，“我年輕那會，事業就做得很不錯，在國內開的拍賣公司也是越做越大，越來越好。女兒生下來後，自然沒時間照顧她。後來，打算離婚的時候倒是要把撫養權帶走。在外看來，怎麼說都是不厚道的。尤其女兒當初是不願隨我走。”
“可是女人是需要事業的，沒有事業，就是傀儡，我是一直這樣認為的。自從生了柳芮，我就沒辦法去工作，得了嚴重的産後抑鬱，類似一種情緒病，無法控制自己，整天抑鬱不得志。可我後來工作以後整個人都好了。那一刻，我就知道我是要為我的事業而生的。我是事業型女性。我在很早就知道我自己的人生該怎麼走。”
倫敦雨季多，那天下著雨，外面聽得到窸窸窣窣的雨聲，滴答滴答地敲在我們心頭。
斷斷續續地回憶，似乎忘記了許多從前那些不願提起的片段，“前夫這人一直很愛我，他愛我甚至比愛我女兒更深。他曾經說過，如果我離開他，女兒他也不會要的。”
“當時，我已經再三下決定要走。前夫又同我說，如果我獨自走，那我將永遠見不到女兒了。我清楚他那個人骨子裡還是自私的，他想要綁著我同他一起，他不願意放我走。一個如此愛你的人，盡管是自己被情感綁架，你也會沉溺的、容忍的。我們又斷斷續續、藕斷絲連了一陣。”
“後來，我實在忍不住了，又提了離婚，我開始拒絕見他。是你媽媽陳陳……”柏婧欲言又止，斷在了這裡。
聽到她母親名字，陳藝齡猛地一抬頭。
“怎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陳陳的女兒？”她看了她一眼，反問道。
陳藝齡吃驚，啞口無言。她以為她們之間就是正常的校招會，正常渠道，普通招聘進來的僱傭關系。沒想到柏婧知道她是陳陳的女兒。不過又笑自己，那可是帶了她九年的師傅，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情況，那可是比她母親陪伴她更久的女人。
“我女兒當時是被你媽媽照顧的。照顧得很好，比作為母親的我更無微不至，女兒也願意跟她。我是感激她的，她給了我女兒從我這裡得不到的母愛。藝齡你應該感謝你媽媽，我是看在你媽媽的份上，帶你入行，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，給你當那個領路人，甚至我花在你身上的時間，比我女兒還多。我就是想要為我女兒報那份恩情。你也不用覺得負擔，我們是各有所需。”
陳藝齡那時有種世界觀在崩塌又重建的感覺，遲遲不能言語。心裡直發酸。
“那會大家都以為我和我前夫的公司破産了，他扛了許多債，其實不然，是他知道留不住我，到處張羅把公司賣了，籌錢給我離開。因為他說只要我帶上女兒，他願意讓步。他說他已經不夠格做一個好父親，已經不能再純粹地愛我了，他已經沒有留住我的理由了。”
“我一直說，做任何事情都是自己的選擇，婚姻如何也是自己選擇的。你情我願的事。隨心罷了。”
“曾經，他死死糾纏，怎麼都不肯放我離開。如今，卻毫無徵兆地同意分開，這轉變實在太過蹊蹺。即便我對他的愛已逐漸消散，多年相處積累的感情，哪能說沒就沒。當得知他婚內出軌的那一刻......我自認做不到寬宏大量，對此一笑了之。”
“這段婚姻裡，我們既沒做好夫妻，也沒盡到父母的責任，無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。繼續維持，讓彼此在怨懟中互相折磨，只會愈發痛苦。放手，或許是對這段破碎關系最好的救贖 。”
陳藝齡立刻明白了她話裡藏著的意思，婚姻內出軌，對誰都是不公的。
雨滴在維多利亞式凸窗上蜿蜒成淚痕，柏婧指間的翡翠戒指叩擊骨瓷杯口，發出清泠顫音。這位素以鐵腕著稱的拍賣大師說到女兒的時候，也會帶有一絲溫柔。
“女兒一直認為她爸爸是最愛她的，我儲存了她父親的的臉面。我願意做那個壞人媽媽。”
“......當時柳芮說什麼都不肯跟我走。我們幾個大人狠狠騙了她一場，她才肯跟著我到倫敦。”她突然想到什麼，笑了一下。
說完，柏婧站了起來，給她倒了一杯水，眼神注視著她，“閑聊，都過去了。說說未來的事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