餘意沒有回答,而是反問她:
“所以,你覺得我一會兒能贏嗎?”
自從餘意走到看臺欄杆邊起,跑道另一側的綠地上,正在熱身的簡照南的視線便時不時地落過來,阮夢自然察覺了。
此刻突然被問,她先是猛得記起了之前餘意的那個「我與簡照南孰蠢」的問題,又想起了後來每次偶遇,他們之間湧動的暗流,再加上還發現了,這次他們又都是各自班級的最後一棒。
阮夢簡直忍不住想要吐槽,雄性之間的關於「最強者」的競爭,天然存在於一切動物之間,哪怕是已經被高度教化的人類。這是什麼「一山不容二虎,一校沒有兩草」的戲碼,實在懶得配合,因而她回答:
“我覺得,我們班會贏。”
餘意當然知道阮夢在避重就輕,當即冷哼了一聲,像她剛剛那句「怪我」的反話一樣,他故意說:
“那我就是覺得,你笑得那麼僵,大機率會影響到我上電視。”
卻沒有說,
「因為怕有百分之一的機率,你會滿懷期待去晚間新聞裡找自己,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鏡頭,或者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看而失落、遺憾,翻來覆去地想『早知道』,以至於久久難眠。」
「覺得討厭的話……」
阮夢咬住了下唇,又重重呼吸了一回,而後轉過頭沿著視線投來的方向,斂眉冷冷地瞪了回去。
靠近的腳步停滯住,那人立刻慌張地看向了別處,掏出了一半的手機,亦趕忙塞回了口袋裡。空氣似乎凝滯了幾秒,他終於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速速走開了。
阮夢的心底突然湧上了一種難掩的喜悅與自豪,比起打敗和趕走他人,更像是戰勝和釋放了自己。
「他」說的果然是對的,如果自己介意,確實沒必要事事寬容與忍讓。畢竟當對方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不禮貌時,她又為什麼要因為怕到頭來是「誤會一場」,擔心自己尷尬,別人也難為情,進而給可能會發生的傷害以可乘之機呢。
阮夢放鬆下來的笑容才剛剛盈上面來,卻因下一秒看到了程曉嵐發來的訊息,又如海水退潮般退去。
「夢夢,可惡甲方含糊其辭,拖著改稿,我一時走不了。簡照南剛好就在你附近,你再等一下,他馬上去捎你啊。」
雖然不是討厭,但如果不想要的話,是不是也可以拒絕呢?
剛剛才被勇氣的光芒籠罩身心的阮夢剛想要回複,自己會叫車過去,字還沒打完,簡照南的電話卻已經彈了出來。
坐進副駕後,阮夢身板筆直,目視前方,她覺得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,車子卻仍是安安穩穩地停在原地。
不知道他在等什麼,阮夢的雙手不自覺得緊緊扣住膝蓋上的包沿,視線則偷偷向著身旁的簡照南瞄去,卻恰好看見他正傾身朝自己過來。完全是下意識,她拽起包便牢牢擋在了身前。
簡照南動作一頓,而後笑著退回,又指了指她的身後。這下,阮夢終於知道他在等什麼了,因為過於緊張,她竟然忘了繫上安全帶。
虧她剛剛在腦子裡已經勾畫出了一萬種可能,甚至還懷疑過兩人的關系,以至於連簡照南該不會是在等女友「日常見面吻」都想過了。轉過頭拉出安全帶的同時,阮夢懊悔又羞愧,五官都恨不得皺到一起去。
「咔噠」,卡扣固定。簡照南看著那個還在面窗思過的背影,嘴角壓不住笑意,他偏頭朝窗外看了一眼,方才緩緩啟動車子,朝著大路開去。
“阮夢。”
已經過了好長一會兒,見她還是一直看向窗外,明顯是在拒絕與他溝通,簡照南便主動道:
“你是不是又因為壓力過大,發高燒了?”
而詢問這個,本來也是他早上約她一起去同學會時的目的之一。事情發生在週一,但他卻是在週四,也就是今天早晨才偶然得知的。明明說好了,再不舒服一定會立刻告訴他的,但她卻絲毫沒有要守諾的想法,甚至連亡羊補牢都懶得。
其實,自從簡照南迴國那天開始,不管他工作多累,只要休息在家,陳女士便會見縫插針地催促他約阮夢出去,多陪她聊聊天。雖然嘴上偶爾會開玩笑說,「你再這樣,我會誤會你是想讓她快點成為你兒媳婦」,可簡照南當然明白其中不可明說的曲繞。
行業規定,精神分析取向的諮詢師需要完成對自己的分析,這個過程一般需要一千個小時。而他的媽媽陳女士便是阮夢所找的精神分析師,且已經很多年了。所以,她突然的旁敲側擊自然多了對應著別的暗指的可能性。
更何況,這也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