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者 2
我近乎虛脫地坐在床前,看著頭上裹了一圈圈紗布的他。已是晚上九點。 媽媽說他除了失血比較多之外,暫時沒有其他問題,但還需要觀察有沒有內傷。這些有效資訊是從她一個半小時的訓斥和冷嘲熱諷中提取出來的。其間,還夾雜了茉莉朱莉的嬉笑。 我覺得身心疲憊。從櫃子裡拽出我的厚毯子,隨便在地上鋪了鋪,然後把自己扔在上面,拉過剛剛取出的棉大衣胡亂一蓋,想把自己溺死在睡神的啤酒肚裡。 我,戴維·西科羅,小名戴比,眼睛不大不小,鼻樑不高不低,臉頰不胖不瘦……總而言之,我所有的長相特點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:普普通通。加上居於中流的個子,紮在人堆裡屬不易辨識的型別。如果非要說什麼優點,那麼:我至今為止還沒有過不及格的成績。這點“優點”雖然不足以和象徵領導能力、團隊精神的優秀球隊隊長或者學生會主席之類相提並論,但卻是我乏善可陳的平凡生活中自認為亮彩的一筆。而因為今天的數學考試,這筆鮮亮極可能會變成啞色。 之後又因為耽於美色被球砸到。被球砸也就罷了,竟然還幻覺球對我說話。 最白痴的是,因為一時意氣,害這個甚至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美少年重傷在床。 倒黴事像無休止的潮,容不得消化間隙,滔滔而來。 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一了。 我摘下度數高達700度的厚重眼鏡,學我那半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老爸的樣子,一邊疲憊老成地揉著眉心,一邊放下眼鏡。但想到今天的詭異事件,本已捏著眼鏡奔向書桌的手轉了方向,迅速遞回我眼前。 我瞪著這個買來後尚未仔細觀察過的家夥: 黑色的金屬粗邊,方方的鏡框,今年最流行的樣式。被馬克形容成d罩杯的厚重鏡片。 東張西望了一下,確定床上的人仍在昏睡,我嚥下一口吐沫,把頭蒙在毯子裡,藉著臺燈的微光,盯住手裡這個在我鼻樑上執崗九個月的家夥,悄聲說: “嘿,說句話吧?” “不要害羞嘛,你叫什麼名字啊?” “夥計,你真酷!告~訴我~~你在~~~想什麼~~~” …… 吹拉彈唱。軟硬兼施。威逼利誘。 回答我…
我近乎虛脫地坐在床前,看著頭上裹了一圈圈紗布的他。已是晚上九點。
媽媽說他除了失血比較多之外,暫時沒有其他問題,但還需要觀察有沒有內傷。這些有效資訊是從她一個半小時的訓斥和冷嘲熱諷中提取出來的。其間,還夾雜了茉莉朱莉的嬉笑。我覺得身心疲憊。從櫃子裡拽出我的厚毯子,隨便在地上鋪了鋪,然後把自己扔在上面,拉過剛剛取出的棉大衣胡亂一蓋,想把自己溺死在睡神的啤酒肚裡。
我,戴維·西科羅,小名戴比,眼睛不大不小,鼻樑不高不低,臉頰不胖不瘦……總而言之,我所有的長相特點都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:普普通通。加上居於中流的個子,紮在人堆裡屬不易辨識的型別。如果非要說什麼優點,那麼:我至今為止還沒有過不及格的成績。這點“優點”雖然不足以和象徵領導能力、團隊精神的優秀球隊隊長或者學生會主席之類相提並論,但卻是我乏善可陳的平凡生活中自認為亮彩的一筆。而因為今天的數學考試,這筆鮮亮極可能會變成啞色。
之後又因為耽於美色被球砸到。被球砸也就罷了,竟然還幻覺球對我說話。
最白痴的是,因為一時意氣,害這個甚至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美少年重傷在床。
倒黴事像無休止的潮,容不得消化間隙,滔滔而來。
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一了。
我摘下度數高達 700 度的厚重眼鏡,學我那半年也回不了一次家的老爸的樣子,一邊疲憊老成地揉著眉心,一邊放下眼鏡。但想到今天的詭異事件,本已捏著眼鏡奔向書桌的手轉了方向,迅速遞回我眼前。
我瞪著這個買來後尚未仔細觀察過的家夥:
黑色的金屬粗邊,方方的鏡框,今年最流行的樣式。被馬克形容成 d 罩杯的厚重鏡片。
東張西望了一下,確定床上的人仍在昏睡,我嚥下一口吐沫,把頭蒙在毯子裡,藉著臺燈的微光,盯住手裡這個在我鼻樑上執崗九個月的家夥,悄聲說:
“嘿,說句話吧?”
“不要害羞嘛,你叫什麼名字啊?”
“夥計,你真酷!告~訴我~~你在~~~想什麼~~~”
……
吹拉彈唱。軟硬兼施。威逼利誘。
回答我的卻只是沉默。沉默。沉默。
我口幹舌燥地把這個緘默不言的家夥甩上書桌。心裡竊喜自己並不異常,與此同時,卻有一絲複雜感覺慢慢浮於胸中。那感覺像是行走在萬籟俱寂的冬天雪地,肅殺銀白中突然跳出一片鮮綠欲滴的葉子,屬於不知已逝去幾個年頭的某季陽春。
這感覺是懷舊還是不甘,誰知道。
其實,像我這樣平凡,甚至經常被兩個肥胖妹妹嘲笑的普通人,一般都會憧憬自己有一天變成擁有超能力的英雄,比如克拉克·肯特一樣的超人但穿衣品味絕對不要和他一樣),雖然我是個現實的人,卻也在十歲時設計過自己變身時的套裝,還有要擺的 pose 以及吆喝的口號。
但自從我發現每年來床頭藏禮物的聖誕老人其實是我的爸爸,彼得.潘和金粉小妖精只會成長在永無鄉之後,我就把什麼套裝啊、pose 啊、口號啊統統扔進了家裡五年也不開一次的儲藏櫃。
一年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,家裡恰好在整理儲藏櫃。於是我又看見了那張我曾經珍惜如金箔,夾在日記本裡天天翻看的,畫著自主設計的超人套裝的白紙。它躺在儲藏室的角落,被灰塵掩埋。
靜靜的,默默的,卻讓我甚至不敢多看。哪怕一眼。
我只是個羨慕超人被人崇拜,又害怕由此而來的責任的普通人。比起保護弱者,更擅長獨善其身。
無恥地平凡。
在毛毯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半小時後,我不得不悽慘地認命:繼幸運之神、平靜之神之後,連睡神也拋棄了我。我只好拿出掌心遊戲機,操縱超級馬裡奧跳過一條條壕溝天塹,躍上一座座桶樓箱廈,躲著小毛怪到處跑。以此逃避今天一塌糊塗的數學考試,幻覺中那隻罵著髒話就差比出中指的橄欖球,還有現在睡在我床上的這位英俊的救命恩人。
想到我的救命恩人,我悄悄爬起來,摸向床的方向。
如何形容這位不知名少年的英俊呢?媽媽在我說明事件後憤怒萬分,無論如何不願把我家當成急診室,但見到我救命恩人的臉卻立馬改變了主意,連忙讓司機把他小心放上我家只有貴客來才能發揮作用的長沙發。茉莉和朱莉更是流著口水熱切要求空出自己房間裡的高低床給“救兄英雄”。平常一口一個戴比戴比,這種時候倒是肯叫我哥哥了。
女人真淺薄。
心裡指責別人淺薄的我沒有意識到,自己淩晨兩點偷窺同性的行為也許說不上淺薄,但絕對可以稱之為“變態”,只是一心一意向床的方向匍匐行進。
終於到了目的地。我把臺燈稍微往床這邊轉了轉。
他側臥著,與其說是躺,不如說正蜷縮在床上。用手臂緊緊包裹著自己。
這個姿勢異常熟悉,熟悉到令我害怕。
我慌忙擰掉臺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