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根本是個披著老實孩子外衣,睚眥必報的惡魔!!!”霍然按住後腦勺,以三個感嘆號的力度定義道。
嶽明燁沒有反駁,只是笑著踮腳提身,手中的球瞄準籃筐,脫手的瞬間卻在霍然的一句話下偏離了方向,劃著拋物線砸至塑膠地板,悶悶一響——
“你昨天下午,根本不是去做身體複查吧。”
霍然和嶽明燁初一相識,同時知道彼此是上下樓鄰居。至今已相交五年。
嶽明燁一人獨居,霍然則是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裡的兒子。
霍然的父母是中國典型的工薪階層,前年父親下崗,自此上演何為“貧賤夫妻百事哀”,家中經常迸發令當事人在事後追悔不及的爭吵,但每次爭吵時,雙方卻又都在第一回合就迫不及待地一腳踹開理智。彼時霍然就會沖下樓避到嶽明燁家裡,主人則瞭然地開啟遊戲機:
“殺一盤?”
就是這般默契的好友。
只是嶽明燁還沒有告訴霍然,他除了是市三十一中的一個普通高二學生外,也是這個世界中負責明暗制衡的十一個靈橋之一。
他在其中負責被暗同化而發生異變的人類,也就是人們常說的——吸血鬼。
二、
化學老師聽到下課鈴聲,意猶未盡地看了看手中才講了三分之二的試卷,抬眼卻收到講臺下八十四朵燃燒著幽怨的目光,只好宣佈:
“……好了,今天晚自習就到這裡吧。”
教室喧騰起來。化學老師才一腳跨在門外,已有許多學生奪門而出,留陣風讓他一臉黑線。
嶽明燁把書包跨上右肩,起身看見霍然還在收拾課桌上的書本,動作緩慢。猶豫了一下,才吸了口氣,走到他旁邊拍他一記:
“不是被下午那個球砸傻了吧,怎麼返祖成蝸牛了。”
霍然頓了一下,放快了手中的動作,最後將收拾好的書包甩到肩上,起身朝教室門口走去。
沒有回答他的調侃。
嶽明燁在黑板擦製造的粉筆灰煙霧中呆立了一陣,終於也低頭走出教室。
抬頭時,見霍然正如往常一樣站在門口等他。
嶽明燁走路筆直,本已風姿卓越,又常將一隻手插在褲兜裡,清冽中便多了幾許疏離和自制,初中入學時就被預設為三十一中校草,並有升級成市草的趨勢。但引得“行人鹹息駕”的效果,倒也還是拜他身邊的霍然所賜。與他的筆直相反,霍然走路時微微弓著背,知道的人明白是他街球打多了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模仿名偵探 。加上他以嶽明燁為中心四方遊離的走法,“霍然和嶽明燁就像一組移動的圓規”——數學教研組組長一次目睹他們倆走過操場後,如是說。
星光下,寄宿的學生和回家的學生像分支於教學樓的河流,分別向宿舍樓和校門口奔走,緩緩將校園劃分成三四片。這組圓規在歸家流中,已移動至校門口。
夏日的夜晚,蟲鳴低微。
兩人一路無語,走到了回家必經的天橋上。
車流如兩帶光龍,呼嘯著從他們腳下掠過。頭頂的星光卻彷彿都市霓虹投在夜空的影,帶著一點點的幽涼和冷寂。
霍然忽然停下腳步,終於開口道:
“昨天她向你表白了,是麼?”
三、
鑰匙已經插進去,卻沒有旋轉。
看著刷了綠漆的門,久違的恐懼捲土重來——害怕回家,害怕開啟家門。
家裡住著蟄伏的巨獸,有時候嶽明燁甚至覺得家就是那隻巨獸張大的口,等著他一腳踏入,萬劫不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