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將那杯酒一飲而盡,摸著黑站起來和她們告別。
她發現年紀小的時候更容易接受離別。因為沒經歷過,對未來的看法總是很樂觀,還不懂接下來的生活多麼變幻無常。年紀漸大後,每一次離別都更像訣別,每個轉身離開的人都好像能預見到未來,因此一句再見脫出口格外艱難。
雲雨整整壓了兩天,離開的時候天空很淺,飛上天的時候好像伸手一碰就能滴下水來。勉強算個晴天。
馮栩安善後的時候疏忽了,她就記得囑咐許令宜不用理遊遠,沒想到……
秦新瓊早上一起來,手機上十幾條微信炸屏,她還以為自己遭遇了什麼極端暗戀者。開啟一看,全是遊遠。
她猶豫了下,還是撥了個電話過去。
“秦新瓊,馮栩安不接我電話,你放我上去一下。”
她大驚,遊遠竟然不知道馮栩安回國了?她心裡暗道安安真是個猛人,實習聽證會期末考試甩男友一套組合拳打下來連口氣都沒喘。但昨天聽馮栩安說了遊遠荒謬的行徑,許令宜和她都替馮栩安感到不值。
她像替好友報複一般,“安安回國了。”
“回國?”
遊遠安靜了幾秒。
“你是說,她今天早上回國了?”
“嗯。”
他發懵,“為什麼?”
“你自己問她。”
他煩躁地抓頭,開車門,“幾點飛,我現在去機場。”
“十點。”
還有一小時起飛。快登機了。
“……她從哪個城市飛?”
秦新瓊沉默了半晌。遊遠剛要催促,卻聽她說道,“遊遠,別問了。你不是迷信嗎。天意如此。你就認了吧。”
他掛了電話,捂著臉,或許是覺得自己太丟臉了。他覺得馮栩安說得沒錯。他可真是個荒謬的人。
遊遠這一路回國走的非常不順。
國內疫情蔓延,各大城市已經逐漸開始封控。馮栩安從沒有回複過他任何訊息。遊遠走的匆忙,這一路同行的人都帶好口罩,彼此看向對方的眼神裝滿了恐慌。幾經周折,他坐上了高鐵,看著窗外刷刷而過的風景,心情說不出的沉重。
車進入北方後,寒日的青氣從山頂盤起,黃土地一片蒼茫。今日因為防控的原因,高鐵上人寥寥,座椅幹淨整潔,車廂每個人都安靜地各玩各的手機,這和遊遠記憶中的回憶有很大差別。
他從小便在外市讀書,那時還沒有高鐵,每個週末和節假日,一放學他便背起雙肩包趕往車站。這段記憶的氣味十分混雜,隔著十排座位,他能準確分析出對方吃的是香菇燉雞面還是香辣排骨麵。運氣好的時候能買到動車,運氣不好要是還想回家,只能坐老掉牙的綠皮火車,到他家時一般是淩晨。所以他喜歡站在車門處吹冷風,防止睡過頭錯過歸家。
他打了個電話給父母。
“喂,爸。我回國了。辦完事情有時間的話……回去看你們。”
“哼,”對面冷哼一聲,“回國也不知道提前和我們說。為什麼回來啊,別是又闖禍了,又被開除了?”
“和女朋友吵架了。她回來了。”
“有女朋友了?為什麼吵架啊?”遊遠爸爸十分篤定地猜測起來,“肯定是因為你不務正業,你說你天天搞什麼股票交易,哪個女孩能受得了!那是什麼破行業,不穩定,就跟賭博一樣的——”
遊遠聽著心煩,每次打電話不管說什麼都能拐到這裡來。
“行了,不用你管。掛了。”
春城格外冷冽。空中的寒氣似乎從地底來,順著人的腳往上升騰,直至包裹全身。他到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,春城天已經黑了透徹。他按著許令宜給的地址找到馮栩安家,開門的是一位老人。
“……您好,我找馮栩安。”
老人面容慈祥,只是略蒼白,在稀疏的白發襯託下,深陷的眼窩讓她看起來精神不濟。遊遠一眼就看得出,這一定是馮栩安的姥姥。
她們那雙笑起來溫暖的圓眼如出一轍。
“你是……?”老人看著遊遠笑起來,“安安沒跟我說今天要來客人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