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能不知道怎麼說吧。”宗念嘆口氣,父女間隔閡太深,總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和和美美,“她靠自己做到現在這個職位,她有家庭有孩子,她有很多需要解決的問題。這和是不是好兒女沒關系。”
閆春沉默,半晌吭哧一句,“你就會向著她說話。”
“不對啊,我可完全中立。”宗念急忙擺手洗脫偏向嫌疑,而後笑著又道,“爺爺,現在不是過去了。得轉變思維,跟上時代步伐,明白嗎?”
“歪理邪說。”閆春扔出一句評價,不再對談,闊步向前走去。
可宗念想,也許自己讓這個又臭又硬的頑固老頭增添了一些新的認知吧。即便一番口舌只帶來一點點改變,她覺得值。
正是好時節,放眼望去,百花齊放奼紫嫣紅,一步一景。最吸引眼球的要數那一大片鬱金香,黃色澄瑩,白色純潔,紅色明豔,紫色魅惑,每方綠葉都盡職盡責託舉著飽滿豐盈的花朵,而花朵們則以最澎拜的生命力肆意綻放。老人們或蹲下去或彎腰拍照,今日由薛慧擔起公眾攝影師一職。陸河告訴宗念,自收到邀請,母親便來借相機。他覺得挺有趣,以前擺弄裝置只會遭一通“又瞎花錢”的說教,難得自己這些寶貝們也有被重視的一天。他選了一臺好上手的小微單,教會母親基礎的操作方法,為此,薛慧還特意去花鳥市場練習一日。當然陸河強調最重要原則——構圖取景好不好看都是其次,不糊就行。
薛慧拍得起勁,老人們擺起姿勢更起勁。盧岐山像極攝影助理,揹著薛慧的包,替她拿風衣,手裡時時準備遞水。一行人正拍得熱鬧,他四下環望,忽而叫一聲,“爸,大姑呢?”
盧貴書正與孫爺爺的小女兒聊天——孩子在一中讀高一,今日說起才知老校長在此,做家長的不放過任何討論教育的機會。盧貴書轉頭去尋,“剛才還在這裡呢。”
“去哪兒了?沒看見啊。”“肯定走不遠,一起過來的呀。”“是不是在玫瑰園那邊,還有人沒跟過來。”
大家七嘴八舌。宗念想起之前圖書館情景,心裡著急,一邊大聲說大家不要走散,一邊讓玲玲回去玫瑰園尋人。薛慧這時提醒盧岐山,“你是不是裝了定位軟體?看看手機。”
“對對對。”盧岐山趕忙掏出手機檢視——自上次盧荷香走丟後,他特意給老太太換了臺智慧機,與此同時裝上軟體,就怕再有萬一。
“有了。”位置顯示後,盧岐山拔腿就跑。宗念不放心,交代秦麗照顧好大家,小跑著跟上去。
手機找到了,在不遠一處賣飲品小吃的攤位。攤主說約莫十分鐘前是有個奶奶過來買水,但他們找不開現金,老人又不會電子支付,便將手機遞過來讓他們自己弄。恰巧有個孩子在路邊摔倒,老人過去扶,而這裡剛才人多他們又忙,一個沒留神老人就不見了。
盧岐山問,“往哪邊走了?”
攤位兩人一人指東一人指西,最後都抱歉地搖頭——實在不好意思,真沒注意。
玲玲來電,玫瑰園確實有院裡的老人,但未見荷香奶奶。她在沿著過來時的路徑往回找。
因出發之前研究過公園地形,以攤位為中心,宗念指指左手邊說道,“叔叔,您先往那邊找。我走這邊,這邊有景區管理處,我順便問問能不能讓他們發個通告。”
“好,隨時聯系。”盧岐山一刻不敢耽誤,轉身離開。
宗念在工作群裡說明情況,一是囑咐秦麗務必仔細清點人數,按計劃一小時後帶大家返回;二是讓小川立刻來花卉園幫忙——院裡有宗文康鎮守,眼下外面情況更缺人手。盧荷香與古鎮那次閆春爺爺亂走情況不一樣,她有認知障礙,且目前看情況愈發嚴重。花卉園連著南湖生態區,若老人真的走遠了,又或者失足落水,後果不堪設想。
一路尋至景區管理處也未見人影。宗念找到值班人員說明情況——八十五歲,穿紅色毛衣,黑褲子,駝背,身型非常好認。工作人員立刻啟動應急預案,廣播尋人,同時知會巡邏人員。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,調取小吃攤附近的監控影片後,發現老人牽著孩子找到家長,而後自己則繼續往前,是往管理處這個方向,但是在上一個路口岔開了——荷香奶奶出了花卉園的大門。
至此只有兩條路,往前是大馬路,融進整座城市;左手邊是南湖生態區,總面積超過 200 公頃。
工作人員告知,雖然兩處景區連在一起,但不是一個管轄區,南湖的監控要找那邊檢視。
宗念邊跑邊與盧岐山通報訊息,與此同時告知小川和玲玲來南湖景區管理處。
一小時很快過去,傍晚將至。秦麗說老人們都已上車,準備往回走。但是盧貴書執意不肯走,薛慧便陪著他去找你們了。
宗念猜測,盧爺爺應在自責。
南湖生態區的規章制度更嚴格,宗念填了《監控調取申請表》,留下身份證影印件,這才被允許檢視監控。最主要的便是門口,需首先確定奶奶是否進入景區。看過一遍,沒有發現。宗念請求重放,到第二遍時,大家都來了。幾雙眼睛齊齊盯著螢幕,人來人往,仍是沒有發現。盧岐山報了警,然後說,“我去開車,繞著市區找找。”
“叔叔,等等。”宗念叫住他,央求工作人員再幫忙放一遍。
“還放?”工作人員質疑,“不是我們不樂意啊,你們這麼多人,都看兩遍了,有這個時間去別的地方找找多好。”
“小念,別著急,剛才是不是覺得哪裡不對?”薛慧問話。
宗念搖頭,“我只是感覺奶奶可能會進來……”
盧岐山有些焦躁,“說感覺沒用,說原因。”
“奶奶好像有些怕人,人多讓她不自在。”的確只是感覺——圖書館走失那日,老人先躲到滑梯下,最後去了僻靜的吸煙區;住進晚風兩個月,鮮少與人暢談,唯一與大夥的沖撞是因弟弟盧貴書;可宗念與之交流過,她發現老人並不是寡言少語能悶住話的性子,可能是人群恐懼症?宗念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這個說法,荷香奶奶只是討厭人群,她似乎有自己的守備範圍。
街面上車水馬龍,處處是人,比之那裡,湖區之於她或許更安全。
“要不然再看最後一遍。別光盯著單獨走路的人,奶奶身型小,可能被擋住了或者跟其他人混進來。”宗念決定堅持一次,“這遍再沒有,就去市區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