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·回憶重現
他們來到活動中心的時候,天已經快黑了,遠處的天空像是被印染過,白色、灰色、淺藍色、墨藍色、深藍色,一層疊著一層,相互融為一幅水墨畫。 樓體外側布滿了爬牆虎,僅剩的日光落在葉子之間,微風習習,葉子緩緩搖曳,數不清的影子交織在一起,充斥著一股恐怖片的氛圍。 通往二樓的樓梯在樓北頭,藍色的欄杆鏽跡斑斑,脫落的漆皮掉在臺階上。 李陸一打頭兒,準備上樓,溫驍陽看見樓梯的臺階是鐵板做的,因為時間久遠,加上風吹雨打,有些臺階已經漚了。 “你確定這上面有乒乓球臺?”溫驍陽拉住李陸一,滿臉疑惑,此時眼前的場景,讓他心生恐懼。 “我爸說有。”李陸一抬腳踏上第一層臺階,他用力往下踩了踩,鐵板一下斷開了,只剩三分之一的部分還連在欄杆上,李陸一跨過第一層臺階,直接邁上了第二級。他試探著踏上每一層,確認它們是否牢固。“你們跟在我後面走。” 榮鈺悄悄拉起童雨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跟在李陸一後面,溫驍陽在最後一個。臺階的鐵板承擔著四個人的重量,被踩得吱扭吱扭地響。李陸一的每一步明明都走得很穩,童雨也都安全經過,結果快到二樓的時候,榮鈺莫名其妙地踩空了,她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間,猛地拉住童雨,毫無防備的童雨被嚇了一跳,還好她反應及時,另一隻手抓住了欄杆,兩個人才沒有都倒下去。榮鈺身後的溫驍陽也被嚇了一跳,“你怎麼這麼笨啊!這也能踩空。”嚇出一身冷汗的溫驍陽抱怨著。 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榮鈺很委屈,她用手揉著被磕疼的膝蓋。 童雨本來就不喜歡和別人拉手,這下差點兒被拽倒心裡更不高興,她的左手因為剛剛抓了欄杆,手心裡全是灰和鏽,她用右手用力撮著左掌心,卻不見效果。 四人終於來到二樓,二樓一共有三扇門,第一扇門是個倉庫,第二扇門和第三扇門其實是通著的,也就是李佔輝說的乒乓球室。 李陸一拿出鑰匙,插入第二扇門的鎖洞裡,門開啟的一瞬間,裡面漆黑一片,一隻野貓忽然從門縫中鑽了出來,踩著李陸一的腳竄了出去。穿著短褲的李陸一感覺得腳踝…
他們來到活動中心的時候,天已經快黑了,遠處的天空像是被印染過,白色、灰色、淺藍色、墨藍色、深藍色,一層疊著一層,相互融為一幅水墨畫。
樓體外側布滿了爬牆虎,僅剩的日光落在葉子之間,微風習習,葉子緩緩搖曳,數不清的影子交織在一起,充斥著一股恐怖片的氛圍。
通往二樓的樓梯在樓北頭,藍色的欄杆鏽跡斑斑,脫落的漆皮掉在臺階上。
李陸一打頭兒,準備上樓,溫驍陽看見樓梯的臺階是鐵板做的,因為時間久遠,加上風吹雨打,有些臺階已經漚了。
“你確定這上面有乒乓球臺?”溫驍陽拉住李陸一,滿臉疑惑,此時眼前的場景,讓他心生恐懼。
“我爸說有。”李陸一抬腳踏上第一層臺階,他用力往下踩了踩,鐵板一下斷開了,只剩三分之一的部分還連在欄杆上,李陸一跨過第一層臺階,直接邁上了第二級。他試探著踏上每一層,確認它們是否牢固。“你們跟在我後面走。”
榮鈺悄悄拉起童雨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跟在李陸一後面,溫驍陽在最後一個。臺階的鐵板承擔著四個人的重量,被踩得吱扭吱扭地響。李陸一的每一步明明都走得很穩,童雨也都安全經過,結果快到二樓的時候,榮鈺莫名其妙地踩空了,她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間,猛地拉住童雨,毫無防備的童雨被嚇了一跳,還好她反應及時,另一隻手抓住了欄杆,兩個人才沒有都倒下去。榮鈺身後的溫驍陽也被嚇了一跳,“你怎麼這麼笨啊!這也能踩空。”嚇出一身冷汗的溫驍陽抱怨著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榮鈺很委屈,她用手揉著被磕疼的膝蓋。
童雨本來就不喜歡和別人拉手,這下差點兒被拽倒心裡更不高興,她的左手因為剛剛抓了欄杆,手心裡全是灰和鏽,她用右手用力撮著左掌心,卻不見效果。
四人終於來到二樓,二樓一共有三扇門,第一扇門是個倉庫,第二扇門和第三扇門其實是通著的,也就是李佔輝說的乒乓球室。
李陸一拿出鑰匙,插入第二扇門的鎖洞裡,門開啟的一瞬間,裡面漆黑一片,一隻野貓忽然從門縫中鑽了出來,踩著李陸一的腳竄了出去。穿著短褲的李陸一感覺得腳踝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,嚇得一身雞皮疙瘩,“我靠,有鬼!”他轉身就往樓下跑。
其他三人也都看見一團黑呼呼的東西嗖的一下沖了出去,加上李陸一的尖叫,氣氛一下變得更加緊張,溫驍陽和童雨緊隨李陸一拔腿就跑,榮鈺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,腳下生了根,站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三人一口氣跑到樓下,發現榮鈺沒跟上來,溫驍陽朝樓上喊著,“榮鈺,你下來啊。”
“太黑了,我不敢動。”榮鈺的回答帶著哭腔。
童雨抬頭看了看天,已經黑透了,原來天不是慢慢黑的,而是一瞬間。她忽然想起任秋珏,想起她們相遇的那天,就是在天將黑未黑的時候。那次童雨的球拍被宋小虎扔進了男廁所,她站在門口手足無措的時候,天空也是一瞬間暗了下來,黑暗吞噬著她,加劇著她的無助與孤獨,此時榮鈺的感受,應該跟彼時的自己是一樣的吧。但是那天任秋珏出現了,她知道情況之後毫不猶豫地走進了男廁所,那在童雨眼中,是禁忌之地。如果現在任秋珏在,應該會毫不在意地走上二樓將榮鈺接下來吧。
記憶的匣子會有選擇地儲存回憶,留下那些美好的,忘卻那些不悅的。童雨的記憶中,任秋珏是勇敢的、仗義的,但是她忘記了任秋珏的頑皮,喜歡戲弄別人。之後的又一個夜晚,他們五個從這裡離開時,任秋珏忽然大喊一聲快跑!然後一溜煙兒消失在走廊,再次將榮鈺一個人丟在黑暗裡。
沒錯,榮鈺怕黑,從小就怕黑。她不敢一個人關燈睡覺,每天睡覺前,都要開著屋子裡的臺燈,等她睡著了,爸爸榮宏聲再進來關燈。後來榮宏聲死了,那盞臺燈便徹夜亮著。
榮鈺站在原地,藉著月光看見走廊裡的窗戶是木質的框架,上面釘著綠色的紗窗,因為落滿了灰塵,變成了灰色的,外面還有一排鐵欄杆。榮鈺想起筒子樓裡的樓道窗戶,榮宏聲剛去世那段時間,廖紅梅情緒很不穩定,經常因為一點小事發脾氣,她懲罰榮鈺的方式就是讓她出去站在樓道裡。榮鈺透過窗戶看著家裡亮著的燈光,天黑了也不敢回去,她擔心自己的舉動又會惹來一頓拳打腳踢。可是她也不敢離開,走廊的兩頭盡是黑暗,她多希望榮宏聲能從黑暗中走來,牽著她的手回到家中,可是她再也等不到了。
聲音、氣味、溫度、情景,都是有記憶的,痛苦的記憶侵蝕著榮鈺,她忽然開始尖叫,她的尖叫在黑暗中讓樓下的李陸一、溫驍陽和童雨感到頭皮發麻。不由得讓人想起張青蓮的叫聲,榮鈺也想起了奶奶,那一刻她彷彿理解了奶奶的尖叫,理解了這樣的尖叫背後,是無窮無盡的無力感。像是下樓梯時一腳踩空了,整個人開始下墜。
“她好像真的很害怕。”童雨焦急地說。
李陸一也意識到玩笑開大了,他三步並兩步跑上樓梯,順著牆壁摸到一個開關,樓道的燈亮起來了。童雨和溫驍陽也跟了上來,他們看見榮鈺蹲在原地,將頭埋在自己的懷裡,她感受到光線之後抬起頭來,看著走廊對面的三個夥伴竟然沒有發脾氣,而是笑了起來。榮鈺忘記了責怪他們將自己留在黑暗裡,卻記得感激他們給自己帶來了光明,至少在他們出現之前,沒有人願意和自己在一起。
李陸一看著榮鈺的樣子心裡感到內疚,他本來是想開個玩笑,沒想到真的嚇到了榮鈺,“剛剛跑出去的,是隻野貓。”他話音剛落,屋裡便傳來幾只奶貓的叫聲。
李陸一開啟屋裡的燈,屋子中央的確擺著一張乒乓球臺,臺面上的灰塵覆蓋了它原本的顏色,球網已經爛了。屋子周圍堆砌了許多舊的桌椅板凳,北牆上有一塊黑板,上面還用粉筆寫著比分。
奶貓的叫聲再次從屋子的角落裡傳來,溫驍陽探著身子尋找,看見一個破紙箱裡,有三隻小貓伸出了腦袋,它們大概以為是貓媽媽回來了。李陸一和溫驍陽將箱子抬到了乒乓球臺上,榮鈺欣喜地看著三隻小奶貓,她很喜歡貓,從小就想養一隻,可是廖紅梅不讓,後來在東北楊養過一隻,還帶了回來,但是張青蓮對貓的叫聲太敏感了,只能選擇了送人。
童雨躲在最後,她害怕帶貓的東西,小貓、小狗、小雞,都不敢靠近。
榮鈺伸手想摸小貓的腦袋,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帶著憤怒的貓叫。四人一回頭,剛剛竄出去的野貓回來了,它蹲在窗臺上,警覺地看著屋子裡的闖入者。它是從紗窗的破洞裡鑽了進來,那個破洞大概也是它用爪子撓出來的,它在生産前,找到了這裡,在這裡生下三個崽子。
“我們明天把這裡打掃一下吧,然後給這幾只貓帶點吃的來。”李陸一看了一眼時間,距離他的門禁時間還有十分鐘,他得在李佔輝進門之前到家。
榮鈺原本對這裡有了陰影,看見這幾只小貓之後恐懼早已煙消雲散。“好!我家裡有個貓窩,可能還有剩著的貓糧,有用的我明天都拿來!”
“那我負責帶打掃工具。”溫驍陽立即響應。
童雨本來對這裡充滿期待,貓的出現讓她有些顧忌,但她不想說她害怕貓,每當她表現出害怕時,總會被孤立,不是說她膽子小就是說她沒愛心。童雨曾經想克服恐懼,但她試了幾次,還是不行,和這些動物出現在同一個空間裡,她不自覺地會緊張,這些動物總是上躥下跳,她生怕它們會撲向自己。未來一段時間要在這裡精神集中地練球,對她來說,是一次巨大的考驗。
就在童雨胡思亂想的時候,窗臺上的野貓一下竄了過來,它踩著童雨的肩膀跳到了乒乓球臺上。童雨再也控制不住了,嚇得哭了起來,直接沖到了門外,“快走吧,咱們快走吧!”
“你咋了呀?”溫驍陽不解地問。
“你怕貓?”李陸一似乎反應過來了。
“假小子還怕貓?哈哈哈哈哈,我以為你啥也不怕呢!”溫驍陽不經大腦地說。
童雨躲在門外不肯進來,該來的還是來了,自己怕貓的事還是被發現了。
“它們多可愛啊,它不會傷害你的。”榮鈺輕輕撫摸著一隻小貓,野貓也臥進紙箱裡舔食著另外兩只小貓,它似乎已經接受了榮鈺,但它抬頭看向童雨時,眼神裡流露出警覺,動物是很有靈性的,就算它聽不懂人類的語言,但能夠感受到對方是否友好。
童雨站在門外一言不發,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,她就是害怕這個還沒有她五分之一大的東西,她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直面恐懼、接納恐懼,她也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魔,只是她的心魔是看似弱小的動物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