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老師聽見吵鬧聲走了過來,小朋友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,溫驍陽從書包裡拿出他自己的那盒水彩筆,雖然他家的小賣店有很多盒水彩筆,但是沙海燕也只捨得讓他用最便宜的一款。溫驍陽從小就喜歡畫畫,對水彩筆更是愛護有加,他氣憤地瞪著榮鈺。
於老師看見榮鈺在用左手握著水彩筆,問她榮鈺,“你怎麼用左手畫畫?”
榮鈺小聲回答,“疼……”
於老師蹲下來打量著榮鈺,“你告訴老師,哪裡疼?”
榮鈺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。於老師剛把手放上去,榮鈺就“哎呀”了一聲,於老師看著榮鈺一臉焦急。
午休時間,於老師帶著榮鈺跑到財務科去找張青蓮,張青蓮將辦公室的門反鎖,於老師輕輕脫掉榮鈺的衣服,她光著身子站在地上,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,張青蓮看見之後眼淚一下湧了出來,她上前去抱榮鈺,“鈺鈺,你告訴奶奶,這是誰打的你?”
於老師用手護著榮鈺,“張阿姨您先別用力搖她,榮鈺的右胳膊,我看是脫臼了。”
張青蓮嗓門一下尖了起來,“我們家孩子好好的怎麼能脫臼了?”
於老師趕緊解釋,“早上繪畫課的時候我發現的,應該是來之前就受傷了。”
張青蓮拿起榮鈺的衣服給她穿,“走,鈺鈺,奶奶帶你去醫務室,紅梅這當媽的怎麼回事!”於老師攔住了張青蓮,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說,“我怕遇見紅梅才沒帶榮鈺去醫務室。”
張青蓮聽完腦子嗡了一下,榮鈺在旁邊拉了拉她的衣角,小聲問,“奶奶,我以後能不能去你家住?”
“當然可以,今後都在奶奶家住。”
“我可以明天再去嗎?我今天想回家找水彩筆。”
張青蓮蹲下將榮鈺攬在懷裡,久久說不出話來。
於老師將靳大夫請到財務科,榮鈺的右臂又可以活動自如了,靳大夫仔細檢查著榮鈺身上的傷口,輕輕嘆口氣,“紅梅應該也是接受不了事實,拿孩子出氣了,你們自己家的事,我就不多說了。”張青蓮點點頭,囑咐靳大夫和於老師千萬別說出去。
靳大夫走後,於老師有些為難地跟張青蓮說,“榮鈺以後可不能再受傷了,好在我發現得及時,不然你們還以為她是在幼兒園受委屈了,我們當老師的到時候有嘴都說不清了,上次她縫針的事,我就背了鍋,扣了一個月獎金呢。”
張青蓮拉住於老師的手,“你放心吧於老師,這次多虧了你,我會和紅梅好好談的,以後還請你多照顧鈺鈺呀。”於老師點點頭,拉著榮鈺的手離開。
晚上下班,張青蓮早早在幼兒園門口等著廖紅梅來接榮鈺,廖紅梅看到婆婆站在那裡顯然有些吃驚,她推著腳踏車走到張青蓮身邊。廖紅梅裝作若無其事地說,“媽,您怎麼來了?”張青蓮笑笑,我來看看鈺鈺,“你們好幾周沒過來吃飯了。”張青蓮說話間兩隻手攥緊了拳頭,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氣憤。
榮鈺揹著書包出來看見奶奶和媽媽都來了十分開心,蹦蹦跳跳地來到兩人身邊,抬頭對廖紅梅說,“媽媽,我明天能不能去奶奶家住?”
廖紅梅警惕地看了張青蓮一眼,張青蓮捕捉到了她的緊張和不安。廖紅梅摸摸榮鈺的小腦袋,“當然可以呀,晚上媽媽幫你收拾衣服好不好?”
張青蓮忍著心中的怒火,“那明天我讓你爸來接鈺鈺放學,你自己也休息兩天,注意身體。”廖紅梅點點頭,“好,我今晚幫鈺鈺收拾一下東西。”
晚上到家,榮鈺在樓道裡找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那支遺失的水彩筆,廖紅梅也沒有催促榮鈺趕緊吃飯、趕快睡覺,而是一個人在屋子裡拿出一個很大的行李箱,在裡面裝滿了衣服。榮鈺失落地跟廖紅梅說,“媽媽,我去奶奶家住了,你一個人害怕嗎?”
廖紅梅看著榮鈺,“媽媽不會和你分開的。”
榮鈺問廖紅梅,“媽媽也要去奶奶家住嗎?”
廖紅梅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著榮鈺,“怎麼了?你不想和媽媽在一起嗎?”
榮鈺搖搖頭,“不是,鈺鈺想和媽媽在一起。”
於老師站在幼兒園門口迎接小朋友來上學,左等右等不見廖紅梅送榮鈺來,她皺著眉頭不停地往遠處張望,一種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。
於老師跑到醫務室的藥房敲開小視窗,裡面的人問她,拿什麼藥?於老師低下身子往裡看了一眼,不是廖紅梅。於老師問,“廖紅梅今天沒上班嗎?”
“她今天請假了。”
於老師跑到靳大夫的辦公室,靳大夫告訴於老師,廖紅梅今早來請了個假就走了,說想出門散散心。
於老師不敢耽誤一秒鐘,她跑到財務科找到張青蓮,“張會計,榮鈺今天沒來上學。”
張青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。
火車站的候車室,廖紅梅拿著大包小包,榮鈺在後面拉著廖紅梅的衣角。
榮鈺問廖紅梅,“媽媽,我今天不用上幼兒園嗎?”
廖紅梅頭也不回地說,“不用,媽媽帶你去姥姥家。”
榮鈺興奮地跳了幾下,“哦,太好咯,我要見到姥姥了。”
綠皮火車裡,榮鈺坐在廖紅梅的旁邊。火車的汽笛聲響起,慢慢啟動,離開了這座城市。
張清蓮的喪子之痛還沒過去,孫女兒就被兒媳婦一聲不吭地帶走了,生活接二連三帶給她的打擊讓她無法承受,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被推入山谷之中。一夜醒來,張清蓮瘋了,還不到六十歲的她,患了阿爾茨海默病,每日嘴裡反複唸叨著榮鈺的小名。
千禧年,消失了五年的廖紅梅出現了,她將榮鈺送了回來,理由很簡單,她要嫁人了,對方提出不能帶孩子嫁過去。張清蓮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唸的孫女兒,但她卻早已不識眼前人,榮鈺呆呆地看著奶奶,她也和從前不一樣了,變得木訥、膽小,不愛說話。她對奶奶的記憶幾乎全部消失了,家屬院裡的人都在說,小鈺回來了,奶奶就開心了。可是榮鈺無法理解,這個老太太為什麼對自己有如此至深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