訊息是孟老爺子發來的,“過年不著家,到了今天也不打算回來,像什麼話?”他面無表情地把聊天視窗關了。
餘光裡她見他沒有反應,慢慢放心下來,低頭吃著蛋糕。吃相很斯文,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空氣無聲流淌。
好似安靜地陪伴了對方幾分鐘的時間。
之前那個男人去而複返,又開始說個沒完。粵語他聽得半懂,那人口中翻過來倒過去說的,在他聽來都是同一個意思。
那個男人在哄她上床,雖然他說得很委婉。
年輕女孩還在顧及體面,坐得很端正,因為對方在說話,她沒有繼續吃蛋糕。
他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請求通話的頁面,冷淡地拒絕。他把煙頭撚滅,看向喋喋不休的男人,“可以安靜點嗎?”
男人這才注意到暗處還站了個人,不知是認出他,還是自覺尷尬理虧,灰溜溜地走了。
她小聲地說了句“謝謝”。
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和她面前瓷碟裡的半塊蛋糕,“吃吧。”
她似乎想說什麼,大約是想起他那句“安靜點”,最終還是沒有開口。
風中蘊著焦糖蛋糕的香甜,只剩下很淺淡的氣味。這一場無聲地陪伴,又延續了幾分鐘。
她靜默地吃完,走到離他還有幾步遠的位置,停下腳步。醞釀了一會兒,說得很真誠。
“新年快樂。”
“祝你撈乜都掂掂過碌蔗,四萬咁口。”
她用粵語說著祝福,大意是祝他事事順利,笑口常開。
這幾日裡不是沒聽人說起過這幾句,但從她口中說出來,多了些不一樣的味道。
不是完全標準的粵語,帶了點軟和的語調,讓人聽著也不自覺的柔軟了些。
他點點頭,看著她不太習慣地提著裙擺離開。
只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插曲,沒能在他的生活裡漾起多大的漣漪。後來的那幾年間,他也未曾記起過有這樣一個人、一件事到來過。
直到幾年後,老爺子又讓人向助理傳話,說自己“病情嚴重”。他回去卻發現,不過是老爺子是為了讓他和宋家的小女兒見面。
陰差陽錯,談知宜走進了茶室。
一開始他並沒有認出她,只是因為對方說話的語調熟悉,又說是從港城來的,他隨口讓對方講兩句粵語。
她講得兩句祝福語,和當時一模一樣。
他認出了她,他原以為她是故意這樣說,讓他想起在港城的一面之緣,實際上她並沒有認出他。
後來他戴著那天拍下的戒指,出現在她面前。她多留意了一下,卻還是沒有記起他。
孟聿看著不遠處的談知宜,像是透過她看向更久遠之前的景象。當年那個瘦弱的小姑娘,和眼前明豔落落大方的女孩,逐漸重疊在一起。
他低聲和顧時昀說道,“開始我只是覺得很新鮮,居然有人想從‘弟妹’這個位置來接近我,很奇怪的是,我並不討厭。
不論她使壞或者是別的什麼,我始終覺得她就是曾經在露臺上,我見到的那個樣子。不是說她仍舊幼態或者漂亮,而是想起她見到她的時候,彷彿能想起那天的月光和晚風,很美好。
直到後來,我越來越想知道她和誰在一起,在做什麼,想看到她掩藏在乖巧之後的另一面,想了解她的過往,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好奇。”
“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那天的蛋糕,不是因為她喜歡吃,而是當時她根本無法保證溫飽,她在餓肚子。”
那些荒謬、狼狽、痛苦的過往,發生在她身上,他在很多時刻都後悔,為什麼當時沒有多問她一句,需不需要幫助。
他輕闔著眼眸,“我沒有那麼強的同理心,也不是救世主,但我希望她不要再痛苦了。不是同情不是憐憫,是某一天無意地看她一眼,就不可自拔地淪陷。”
顧時昀慢慢說著那天的情況,像一段紀錄片的旁白,最後他總結道:“外面的人都說你是他報複秦芸母子的手段,我開始也這麼想過,後來仔細想想,以他如今的地位,根本不需要為了報複而犧牲自己談一段感情。”
眼淚砸在手背上,她的整個心髒都在發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