繞著屋子走了兩圈,宋予東瞅瞅西摸摸,對什麼都愛不釋手。辛可珊右手插在兜裡,嗓音輕柔地說,“阿秀,搬回來吧。”
宋予腳步一頓,拿著相框定在了原地。
“搬回來吧,就像小時候一樣,你看看這裡,難道不覺得熟悉嗎?”
這裡的確和三十年前很像,甚至連電視櫃上的複古擺件、茶幾上的紅白格桌布、門框上的彩色珠簾都是一比一複制的,可是現在畢竟不是三十年前,她們也早都不再是從前的自己。
“珊珊,我已經結婚了。”
宋予把相框放回原處,面孔與照片裡的短發女孩無聲重合,這一刻,再熟悉的回憶也變得陌生,她終將要與過去告別。
“你結婚了。”辛可珊蒼白一笑,彷彿瞬間蒼老了數歲,“我曾經想過你會以什麼理由拒絕我,太老,太舊,搬家太麻煩,但是你卻對我說,你結婚了。”
“珊珊……”
“你愛他嗎?”
宋予張了張嘴,下意識便想肯定,話到嘴邊卻沒來由地一頓。
她對很多人說過這個字。
高中的時候,她愛上了自己的語文老師,可是對方卻告訴她,她年紀太小根本不懂什麼是愛。
上了大學,她覺得自己愛顧巍,可是顧巍卻告訴她,她的愛太虛無縹緲,他想抓住更實際的東西。
等畢了業,她用童朗留的錢開了岫色,又愛上了來這裡聚會的許宴之,可是許宴之卻對她說,她根本不愛任何人,她只愛她自己。
和許宴之分開後,她厭倦了被人否定的愛情,再也不想和異性保持長久而穩定的關系,寧肯你情我願一夜露水,也不願你儂我儂談情說愛。就是在這個時候,柯奕烜橫沖直撞地闖進了她的世界。
第一次見面,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給了她一拳,她覺得這個人愚蠢又天真,像極了象牙塔裡沒吃過苦的公子哥,除了玩味只有嘲諷。
第二次見面,他陰差陽錯成了她的醫生,她覺得這個人執著又敬業,偏偏還那麼好騙,於是忍不住想調戲他,想看他被欺負得面紅耳赤。
第三次、第四次、第五次、第六次……一不小心玩笑開過了頭,傻小子竟然對她生出了離譜的想法。
明明才不過幾面之緣,竟然就敢篤定地說,沒人比她好,除了她不會跟任何人結婚。
其他人接受她的愛,卻習慣於否定她的愛,柯奕烜從沒說過愛,話裡話外卻都是愛。
——我相信。
——只要是你說的,我都相信。
如果這都不算愛,那什麼才是愛?
她相信柯奕烜愛她,所以不管出自於沖動或是其他,她都願意為這份愛買單。
她不想否定他的愛,一如不想否定那個曾經執著於付出愛的自己。
任何愛都值得被呵護,有情的人不該被辜負。
然而捫心自問,她又是否愛柯奕烜呢?
柯奕烜的愛太沉重,太認真,和這樣濃烈深刻的情感比起來,她的心意似乎有些拿不出手。
她不確定柯奕烜是否需要她的愛、是否相信她的愛,最重要的是,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資格說愛。
沒遇到他之前,愛對她來說只是個表達情緒的字眼,不假思索便能脫口而出,遇到他之後,愛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,令她難以啟齒諱莫如深。
他的愛,是床頭總是充滿電的手機,是桌上總是備好的飯菜,是無怨無悔的包容、相信和等待。
如果只有做到這個份上,才有資格說愛,那麼毫無疑問她不配。
所以,面對這個問題,她遲疑了,不知道要怎麼回答,更不知道該不該回答。
她只能保持沉默。